一轉身看到另一個角上,一個穿著馬褂長衫的瘦高個子,正邊走邊向人群不停作揖,所到之處,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堆笑還禮,顯得十分客氣。這個人又是誰?他靠近了一些,聽到旁邊有兩人小聲說話:


    “你看日本人的麵子真大,連龔天健都請來了。他能來,必然是黃先生的意思了。”


    “黃麻子不是講氣節,要做嶽飛嗎?怎麽最後還是向日本人讓步了?”


    “日本人那邊的壓力,黃先生怕是也受不了,你不知道最近特別『政府』正在反賭?隻有吳四寶一家的賭場照開不誤,滬西的燕子窩也都在吳四寶手上,大有取而代之之勢啊,你說黃先生還能坐得住嗎?”


    林秀軒心裏一轉個兒,原來此人是大亨黃金榮的狗頭軍師龔天健,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打打交道。


    龔先生看上去老練且沉穩,在餐廳裏行走一圈,與熟識的人都打了招唿,隨後在隨從的簇擁下離開了。林秀軒覺得這裏無甚情報可收集了,也和馬強離開了會場。


    林秀軒還不想立即迴去,因為那些各地趕來赴會的大人物,多半就住在飯店的某一層,如果能找到的話,或許可以利用竊聽設備,收集更多的情報,他還有一種猜測,既然日本特務晴氣慶胤走到了前台,成了汪偽政權的國策顧問,那麽按照慣例一定會有一個仍然躲在暗處的日本特務來執掌梅機關,這個人在曆史書上好像找不到的(其實是419帶的資料不夠完整),那麽他今天會不會潛伏赴會?


    兩人來到外麵,準備分頭找找看,剛才赴會的那些前排貴賓都住在了哪裏?但是這做建築實在太大,找起來實在麻煩,林想是不是要去總機裝一個竊聽器?


    正有些頭大,隻看見兩個客房服務員,正從工作人員專用電梯下來,他們推著一輛小車往洗衣房去,一邊走一邊還在說話。


    “你看看,這麽大的褲衩兒,簡直可以改一條裙子了。”


    “不會是十七樓那兩個日本大力士的吧?”


    “不是他們還有誰?剛剛叫送了6瓶清酒和2瓶威士忌,喝得爛醉如泥,正唱歌呢。我去收拾東西,眼都不眨,給了十塊錢小費。”


    “這些日本人出手真大方,把十七樓一整層都包下了,光保鏢就是十幾個,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我每次進去收拾屋子,後麵都有人防賊一樣盯著,拖把、吸塵器都得檢查。”


    “你是不知道,最近租界裏鬧暗殺,前幾天日本人派到工部局的警務處副處長赤木親之,也被軍統『亂』槍打死了,聽說軍統這次派了幾個能夠飛簷走壁,百步穿楊的高手,所以日本人怕的要死。”


    “真的這麽厲害?”


    兩人小聲說著,從邊上過去,林秀軒朝馬強笑了笑,一切來的太簡單了,看來不需要到總機去竊聽了。兩人跨進電梯,林秀軒沒有猶豫,按下了十七層。


    “組長,水手長守著電台,可還沒吃飯,不如先給他送點兒吃的再調查這些事情?”


    “他不是可以吃罐頭嗎?還是先到十七樓看看。”


    電梯到了十七樓,兩旁悄悄的,但是過道盡頭有些動靜。林秀軒看了一眼旁邊牆上的平麵示意圖,過道盡頭是一家中等規模的餐廳,比下麵大餐廳小得多,也許他們躲在這裏吃飯?


    他和馬強走過過道,果然是一處布置考究的咖啡廳,外麵大概有4、50個座位,隻坐著稀稀拉拉幾座客人,再裏麵還有雅間,有兩名保鏢站在門口不讓旁人進去。


    遠遠就聽搭配雅間裏麵鬧哄哄的,可以聽到此刻正有幾個破鑼般的嗓子吼著完全不著調的日本歌,還不時有合著鼓點的拍桌子、敲筷子的伴奏。


    林秀軒隻一打眼,就覺得外麵咖啡廳裏的氣氛哪裏不對勁。


    這座冷清咖啡館的門口,有一對夫『婦』坐著,相視無語各自麵前擺著一份法式洋蔥湯,配檸檬烤雞排,但是好像沒怎吃。


    東麵還有一男一女坐著,並不是陌生人,女的正是剛才在三樓會場外,應對記者十分自如的滿洲歌後李香蘭,男的是《大陸新報》的主編吳濁流。剛才會議時,吳濁流的坐次十分靠前,他作為文化界名流,緊挨著知名作家張愛玲,以及《女聲》雜誌的著名編輯兼作家關『露』,被司儀喊到名字,林秀軒對他還有一點映像。


    看情形,這會兒李香蘭正在接受《大陸新報》的獨家采訪。


    可以看到李香蘭麵前放著一瓶紅酒和一個半滿的酒杯,手邊的煙灰缸裏,已經塞了不少煙頭,手上還夾著一根;吳濁流隻是傾聽,麵前隻擺著一本本子和一杯茶。


    在他們的後麵,還有一桌,坐了2個黑『色』西裝的男子,看著帶兇相,滿臉橫肉。這2位並不交談,一位有一邊看報,一邊抽煙的,另一位則斜靠在椅子上發呆,林秀軒也認得他們,就是剛才威脅大美晚報記者的便衣,顯然都不是善茬兒。


    這三桌人占據了偌大的餐廳四個角中的三個角,於是林秀軒和馬強索『性』坐到另一個角上,這樣就方便林秀軒在大約同樣距離上,偷聽所有人說話。


    馬上有服務員過來告知,廚房被日本客人包了,大師傅現在隻能伺候他們了,目前餐廳既沒有晚餐也沒有其他主菜了,如果想吃飯,樓下12層的豐澤樓粵菜十分有名。林還沒見過這麽做生意的,簡直是在逐客,不過他好不容易抓到機會可以偷聽,怎麽可能放棄,於是說不妨事,隻要兩杯咖啡就行,另外再取幾張報紙過來。


    侍應生也不說什麽,轉身就進去準備了。


    咖啡和報紙剛端上來,林和馬強兩人各取一張,攤開了看,這樣顯得自然隨便一些。


    雅間裏再次爆發出一陣抑鬱頓挫,有板有眼的歌聲:“……弘安四年夏の頃,なんぞ恐れんわれに,鐮倉男子あり,正義武斷の名,一喝して世に示す。(就在弘安四年之夏,不管何種恐怖,鐮倉的男子漢,


    以正義武斷之名,向世間大喝一聲。)”


    這首《元寇》,被裏麵日本人演繹的難聽程度,連端咖啡的小夥計都眉頭一皺。


    “…… 元寇忽必烈傾巢出動,我鐮倉的男子漢,決心討伐元寇,為天下伸張正義,就在這九州的海邊,試試*的威力!”


    唱完之後裏麵傳出一陣放肆無忌的狂笑聲和拍手聲,似乎還有杯盤落地破碎的聲音,顯然裏麵這幫鬼子玩嗨了。


    雅間外麵站樁的兩個便衣,一抬腕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與坐在一旁的2個特務嘀咕了幾句日語,那裏坐著的兩個人,過來換班,而他們俄做到空出的位子上,按鈴把侍應生叫出來,收拾桌子,又點了兩杯咖啡。


    這些保鏢不是中國人,自然也不是76號的,林秀軒猜想,應該是梅機關或者憲兵隊派出的特工,專門執行保衛任務的。


    一名侍應生從外提著一個外賣盒子進來,說是裏麵點的生魚片,於是門口日本保鏢查看了一下,還嚐了一塊,然後放他進去了,看上去保衛工作十分嚴密。


    林秀軒利用監聽器,偷聽四周說話,那對形似夫妻的男女,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總共6名保鏢也同樣沉默,隻能聽到吳濁流和李香蘭兩人,在用日語進行問答,都是一些毫無價值的瑣碎事情,這兩個人一個是偽滿洲國歌後,一個是台灣出生第一代皇民,私下場合用日語交談倒也正常,尤其林香蘭其實還一直隱瞞了日本國籍。


    隻見李香蘭左手夾著煙,撐著頭,自斟自飲,一會兒就喝幹了一瓶酒,看似酒量不錯,她言談間帶著酒意,麵『露』惆悵,似乎流『露』出了一些真『性』情,與之前在樓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那一套裝腔作勢,完全不同,


    “組長,我覺得這裏有些問題。”馬強小聲說道。


    “你也覺察到了?”


    “門口那對,他們一直用眼神交流,那個女的剛才有一隻包放在桌子上,這會兒好像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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