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虹橋路一側是紅十字會搭建的難民營,此刻正排著隊領粥,從排隊的人數看,難民規模並不大,想來占領區稍微安定下來了,人們也都離開了租界難民營。遠處的光禿禿的山頭上還立著一個巨大的塔形紀念碑,上麵的字看不清楚,林秀軒小時候就聽說過,是紀念一戰時犧牲的法籍賽馬師而建的。


    南麵租界鐵絲網外麵,可以看到,大量的殘垣斷壁幾乎要被蒿草遮蔽了,西廟橋路上的舊石橋也處於坍塌狀態,這裏曾經是民國『政府』於30年代初開始修建的新式連排居民裏弄,據說是中國大地上除了外國租借以外,最早使用自來水的居民區,被日軍空軍炸毀後,一直就處於殘骸狀態。


    鐵絲網內,是橫貫徐家匯的河流(肇家浜),河上飄滿了各種生活垃圾,這條河在林秀軒或者陸大成的記憶中都沒有痕跡,隻知道將在若幹年後會被填埋掉。


    河裏停著一些運糧食的船,一些別著紅十字會袖標的人員正在碼頭上搬運大米。林秀軒仔細看了一下那些淺底船的吃水,可以確認每隻載重不到1噸,調動倒是靈便,還是太小,裝不了大東西。


    “別看了,我們艇上沒人會撐這些船,非得弄一條機動船才行。”水手長催促林秀軒快走。


    路上漸漸有了不少菜攤,挑擔販賣的菜販們沿街吆喝,走來走去的市民則拎著籃子走來走去。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原來有十來個學生『摸』樣的人在沿街散發傳單,轉眼就鬧哄哄的人群到了這裏,有一個留著分頭的同學一邊喊口號,一邊將一張宣傳單塞到馬強手裏。


    “同胞們,不要安於暫時的平靜,我們要牢記4年前敵人的鐵蹄踐踏中華。總有一天我們要讓他們滾出中國的土地。”


    他一邊喊,手上不停,四處散發印刷品,林秀軒躲閃不及,也被塞了一張到手上。


    他眼睛很尖,看到那個學生胸前別著“中國建築工程學院”的校徽。旁邊另一個短發女學生別著“震旦女子文理學院”的徽章,另一些學生有複旦大學的。


    “同胞們,租界絕不是樂土,敵人就在身邊,謝晉元將軍慘遭殺害即是租界當局與日本人互相勾結的鐵證。”


    陸大成擠過來,也想拿一份,但是那個同學已經跑到前麵去了。周圍大部分人隻是很冷漠地接過傳單,待學生走過後,又將宣傳紙丟棄到了地上,轉眼地上已經飄滿了不少。


    “這些傻學生真是不懂事情,不知道家裏供他們上學的辛苦,非要跑到外麵來鬧事。”路邊有人小聲嘀咕道。


    “就是,要是把日本人熱惱了,衝進租界,我們大家一起被他們害死?”


    “學生麽,頭腦發熱而已,以為喊兩嗓子就能救國了。”


    “沒錯,就知道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胡鬧。”


    “不過這些紙倒是留著可以迴家生爐子。”


    林秀軒瞄了一眼手上的印刷品,紙張上的油墨還沒幹,上麵寫著:“抗議租界當局與日寇私相授受;抗議警務處偵緝股,增設日捕股,允許日本警察進租界抓人。


    另一張紙上寫著:7月7日夜晚,有熱血的同胞請到膠州公園舉行抗戰四周年紀念。”


    “還我山河!”“以血還血!”學生們喊著口號向前,街邊菜市裏也沒什麽人響應,喊了一會兒,他們自己也覺得沒趣了,聲音開始小了下來。


    這邊剛消停一會兒,那邊路口又哨聲大作,慌慌張張的租界巡捕從福履理路轉過來,揮舞著警棍要追趕學生,學生們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麵,立即分散成幾路鑽進小巷子不見了。


    眼看巡捕就要到跟前,林秀軒將手上傳單『揉』成一團丟棄到河裏,馬強不舍得扔,疊了幾疊藏到口袋裏。


    一行人轉向北走,越往北走,街上人越多,路邊的店鋪和石庫門裏弄建築也漸漸多了起來,北麵的高樓也隱隱綽綽可以瞧見,轉過路口,一輛叮叮當當的有軌電車從前麵的貝當路上低速駛過,這是他們三個人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


    陸大成和馬強都饒有興致地目送電車開走,林秀軒沒心思看這些東西,他已經錯過了一次例行的通訊,並且這個問題似乎還無從解決。他們進入租界後,四周人流驟增,無人機已經很難繼續跟蹤定位他們了,要找個地方架起電台實在困難,即使掏出對講機說話,也很容易引起懷疑,也不知道419那裏著不著急。


    與此同時,419內的程大洋還在繼續緊跟著三個人,林秀軒錯過通訊,他還真的不是太著急,因為可以看通過顯示器畫麵,看到他們三個還都平安無事地在瞎晃,剛才租界巡捕抓人的時候,馬路上倒是『亂』過一陣子,讓他一揪心,但是隨後無人機『操』作員還是很容易地從馬路上找到了他們三個,他們走路無論是樣子還是排成的隊列,都不自覺地與周圍人形成差別,也許他們自己沒有感受,但是從高處一看,一目了然。


    “龍華那邊的日軍機場有沒有動靜?”程大洋氣定神閑地問道。


    “剛剛起飛幾架教練機,他們的無線電話通訊一直可以監聽到。”


    “市區,其他電台情況怎麽樣?”


    “探測到真如、劉行的大功率電台,拍發手法熟練,都不加密,無人機也看確認了兩地100多米高的中波天線群,從電報內容看,是美商電報公司,顯然是不涉及政治的民間公司。”


    “那麽截獲的加密電文多嗎?”


    “已經鎖定了市區內16處電台,大部分往來電文都使用類似的加密手段,我們能破解出葡萄牙領事館和法國領事館的電文,都是尋常公事文字,沒有價值。另外,探測到一部使用恩尼格瑪加密機的短波收發包機,位置似乎在黃浦江上的丹麥籍商船上,隻監聽到她發出的電文,沒有受到迴複電文,該船一直停在浦東招商局碼頭,正對外灘的2艘英國巡洋艦。”


    “是德國船?”


    “應該是的,特別小組的密碼專家秦小蘇調用了主計算機正在破譯。”


    “有結果沒?”


    “還沒有,不過據他猜測,應該是日常監視的通信內容,沒什麽價值。他說他也就是先練練手,因為加密原理與日本的相似。”


    “狗屁專家,林秀軒和他那般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光說不練假把式。”


    “另外,還有2部電台在黃浦江的小型民船上,位置一直在移動,所有這些電台都使用短波電台,也許是為了隱藏天線。”


    “看來是重慶方麵的?”


    “應該是國民黨的,密碼大致已經破譯了,但是電文使用了大量約定唿號,一時還搞不清具體指示內容。”


    “看來孤島內也是暗流湧動,各種勢力都在行動。”


    “我們探測到距離林處長最近的電台,距離他現在的位置不過200米。”


    “這麽有意思?具體位置。”林說著走到海圖桌上,如今潛艇紋絲不動,這張原本用來自動繪製海圖的桌子,成為了一件沒用的擺設,最後,為了配合無人機行動,上又成為堆放地圖的場所,24小時都有專人守在旁邊,負責在一旁的描跡桌上,手工標記林秀軒他們的位置和路線。


    有人立即鋪開一張很大的帶有等高線的地圖,然後指出了林秀軒與那不電台的所在位置。


    “無人機視野看上去隻是一片平房,能不能對照上海市區的地圖?”


    “沒有租界地圖,隻能對照一般的上海地圖,應該在後來的建國西路,太原路口,裏弄名稱叫做福祿村。再具體應該在標記的建築,4號至15號之間。我們觀察後發現,在二樓曬台的這根曬衣服繩子很可疑。”


    “福祿村?我想起來了,那不就是李白同誌的電台?”


    “應該是的,這部電台使用的密碼是唯一沒有發現規律的,秦小蘇認為是用了某一本書加密,所以無法破譯。”


    無人機觀察下的林秀軒對於幾百米外暗藏的電台自然是一無所知,他們還得忙活自己的這攤子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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