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迴。


    襄陽城,


    君山湖畔,


    茫茫夜色繁星璨爛。


    一把羸弱火光,映著幾人影亂紛紛。


    朱恩以為近前的人是如蘭,便語帶親昵的喚其“蘭兒,”沒曾想,開口迴應的卻是妙真,尷尬一怔,兩人皆不由的微微窘態。


    “阿成,嘻嘻,先生,我在這呢。”一身材瘦小的男子哄近來,挪揄著對朱恩說道:“阿成,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個名字叫阿成?你說啊,你到底還有什麽是瞞著我的?”


    “你...蘭兒,你別逗,快趕緊救人。”朱恩說完,神情窘然,一把搶過花棋子的身體,往君山湖奔去,兩個起落,嘩啦一聲,二人便落到齊腰深的湖水裏。夜晚,湖水沾膚清涼,濕透了半身衣衫,朱恩也顧不得那許多,再嘩啦一聲,把花棋子整個人都扔進了水裏。


    岸上的花棋子妻兒,突然沒了花棋子身影,傷心欲絕的心思沒著沒落,儼然被目前發生的一幕,驚得不知所措。而朦朧夜色裏,說話的三個男子,尖聲細語著,分明女人的嗓音,更是讓母子二人目瞪口呆,仿佛雲裏霧裏,卻驚喜的是,他們竟然說花棋子還有救,婦人便站起身來,連聲問道:“恩人...各位恩人...我老公還有救嗎?”說著,可憐巴巴的人兒臉上,猶有淚光閃動。


    “別嚇著了孩子和夫人。”方才逗趣朱恩的男子說道:“夫人放心,先生自有辦法。”說著往臉上一掀,輕拉,閃閃火光裏,尤似變戲法般,竟扯開了一張人皮麵具,露出了個女子真容來。另兩個男子模樣的人見狀,也如法炮製,都一一現出了女兒之身。頃刻的變化,雖然皆成嬌美麵容,卻驚得一旁麒兒,直往母親懷裏鑽。


    “啟得發前輩怎麽辦?你們看,他幹著急的眼神,師傅的點穴手法,卻是怎麽解呢?”思彩雲繞著呆立的啟得發,轉頭問如蘭道:“師娘,師娘...您來解吧。”


    “誰是你師娘了?你又胡說八道,小心我就讓先生逐你出師門!”如蘭又羞又急地嗔道,實則內裏,滿是愉悅一點不怪。


    “別,別,我聽師娘的還不成麽,我可是好不容易找著這麽個親人師傅,蘭兒姐,你可別趕我走。”思彩雲粘著如蘭哀求道。


    “哼,就你嘴刁,我才大你幾個月,你就盡要占我便宜。”如蘭無奈笑語。


    “可是師傅就隻聽你的嘛...我除了你和師傅...這世間再沒親人了....”思彩雲說著,楚楚可憐狀。


    “還有我呢。”一旁妙真說著笑了笑,靠上來,幾個女人一台戲,全然忘了此刻的啟得發,心急如焚的感受。


    “花前輩醒過來了。”如蘭的內力是幾個女人中,最深厚的一個,所以黑夜裏,首先看到了朱恩救助花棋子的情形。


    “真的嗎?”花棋子夫人說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花棋子他,還有救是不是?”


    如蘭聞言看過來,這一晚上倍受煎熬的母子倆,不由同情萬分,連忙解釋安慰:“夫人放心,先生用獨門的點穴手法,封住了花棋子前輩的食道與奇經八脈,所以毒酒隻是下了咽喉而已,入不得肚腸。但是因為毒性太過猛烈,入喉即發作,總還是燒傷了口鼻咽喉。幸好先生見機的快,那一掌拍得花前輩狂噴鮮血,也同時噴出了喝下去的毒酒,否則,即使能救迴,隻怕也會燒壞了喉嚨和食道的。”


    “啊...隻要能救我家老公的性命,受點傷又算得了什麽,感謝恩人呐...若沒了花子他,我們娘倆,今後都不知該怎麽活了。”花棋子夫人感激不已,顫聲要拜,卻被如蘭一把攔住:“夫人莫哭,這都是份內之事,還好啟得發前輩事先意料的及時,如若不然,我家先生縱有能耐,可也解不開今日之死局。


    “謝先生,謝諸位恩公...”婦人連聲感激語。


    “蘭兒姐姐,你快來解穴吧,我解不開他的穴道,妙真也解不開師傅的點穴手法。”思彩雲一旁說道,如蘭才恍然大悟,想來這啟得發,一定是怎樣般心急如焚了,心有歉意,急急然揮掌過去連拍,啪啪啪應聲響處,“啊…賢弟!”啟得發脫得束縛,喘了口大氣,便突吼一聲,大叫著奔去救人。


    “我們也趕緊過去吧。”妙真說著,從地上拔起一根,丐幫弟子臨走時留下來的火把,轉手遞給思彩雲擎著,自牽著花棋子妻兒往湖麵走過去。


    一把火光耀耀在湖畔,兩丈開外便瞧不太真,依稀兩個人影扶著一個人,其人正咳嗽不停,嗆著水。朱恩迴過頭來看看,便與啟得發扶著花棋子,趟水上岸。人未到,卻忽而隔空一掌拍了過來,“篷”的一聲,火把應聲即滅。“啊!”卻是驚得思彩雲輕唿出聲,朱恩掌風挾帶的水珠,打在各人臉上,直火辣辣生疼。


    可是夜色朦朧,微光裏看不清四周情形,隻聽到朱恩幾人趟水近前的聲音。


    “呆子作甚?”如蘭抹了一抹臉上水珠,輕聲嗔語。


    “此地仍不安全,小心為上,若再被丐幫知曉前輩沒有死,正邪皆不容於他,便功虧一簣了。”朱恩說著,已經帶著花棋子上得岸來。


    “花子…花子…你沒事吧?…”一旁迫不及待的花棋子夫人顫聲問著:“你可怎對得起我們娘倆?竟甘願拋棄妻子,也要受那幫規自裁,可是轉眼枉死,誰又當你是丐幫兄弟了?”花棋子夫人輕聲斥語,心裏是又愛又恨,沒曾想,還能親口對花棋子,說出這些個幽憤,複再淚雨滂沱。


    “…嗯…嗯…”花棋子喉嚨咯咯嘶聲著,不成話語迴應,終在啟得發的攙扶下,伸手去握住了夫人的手,彷如再世重逢般,激動淚流。


    “阿爹...”麒兒輕啜著走上前,不顧花棋子濕透了的衣裳,抱著他的腰便哽咽不停。“麒兒莫哭,麒兒莫哭。”花棋子夫人安撫著孩子,自己卻也忍不住喜極而泣,一家人遂摟作一團。


    朦朧裏,是如蘭倚近朱恩身旁:“先生...衣裳都濕了嗎?”


    “嗯...下半身都濕透了,謝蘭兒關心,不礙事。”朱恩迴答道,眼睛在黑夜裏透亮,看見是如蘭關心著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朱恩執手報以輕摁,如蘭卻飛快地抽出手去。朱恩暗笑,迴頭向諸位交代了幾句:


    “我隻是用清水給花前輩灌腸,洗了洗創麵傷口,才解開封閉諸穴。幸好毒酒未落到腸肚裏,不過估計咽喉處食管,被毒液侵蝕不淺,再加上後來,被我用混元一氣打在背部心俞穴上,傷了前輩的元氣,必須靜養調理一段時日,方能言語。”


    花棋子一旁激動的喉嚨咯咯作響,朱恩連忙勸道:


    “花前輩不要說話,需修養一段時日,注意嗓子保護。待到安全處所,關於解毒方麵,還需彩雲姑娘費心,走,必須趕緊離開這兒,快。”朱恩說著拉了拉如蘭。


    “師傅放心,這毒性如此猛烈,不外乎斷腸鶴頂一類,想必花前輩也知道丐幫所用之毒吧?”思彩雲說道。


    花棋子聞言抬起頭來,喘著粗氣,奈何劇痛無法發聲,自連連點了幾下頭。臨行時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得,拉住啟得發的手,往一旁暗處指了指。眾人不明所以,啟得發便卻是心有靈犀:“賢弟說的是‘九霄環佩’?”花棋子猛點頭。啟得發依其所指尋去,傍著岸邊一棵鬆樹下,找到了他的愛琴,大喜捧迴,眾人才恍然。遂借著夜色掩護,悄然離去。


    晴朗夜空繁星點點,唿應著地上的流螢火蟲,一閃一閃。此時雖無月亮,卻也依稀可變方向,何況習武之人目極細微,夜視能力強。朱恩自不必說了,周遭動靜皆掌握,朦朧夜色裏,眾人臉上模樣,盡悉眼底。卻是難為了受傷的花棋子與家人,昏暗裏看不清腳上的路,一高一低走著。幸好此時人多,各帶著一個,在朱恩的引領下,直奔城郊而去。


    襄陽城郊,


    馬紀鄉迴龍坡,


    一處靜謐莊園裏。


    屏風燭影搖晃,


    燈籠高掛,昏黃亮光閃閃。


    思彩雲便長長籲了一口氣,桃紅粉麵微暈,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雖然有些疲累,卻自心有怡然。迴頭看向身後全神貫注的朱恩,巧笑嫣然:


    “師傅,還沒看夠嗎?我已經完事了。”


    “啊…這麽快,好利索純熟的手法,不像一個少女的能耐誒,我都看入迷了。”朱恩開心地迴應道:“果然是一代奇人,思永樂的孫女傳人,如此高超醫術,堪稱一絕。”


    思彩雲聞言開心不已,複有些羞澀:“家傳武功絕學,我怕累沒心思練習,卻獨愛這些個歧黃之術…”想著慨歎,一氣幽幽。


    “如此,還是請花前輩早點休息吧。”如蘭看著滿屋子的人說道。


    “對對…”朱恩連聲附和:“時辰不早,大家也該歇息了。”


    “嗯,是的,花前輩好好休息,幸好傷得不是很重,想必有個四五天便可正常飲食說話了。今夜切記不可飲水,需待明日午時方可進食,但每隔兩三時辰,夫人需喂花前輩勤服湯藥,過了明日午時,如若順利,便可以每日三次服藥即可。”思彩雲叮嚀道。花棋子微微頜首,滿眼都是感激之情,一旁其夫人,言聽計從連連稱是。


    “大恩不言謝,花賢弟不能言語,我便代其以表感激之情,諸位恩澤,此情此意,啟某人自當永世難忘。”啟得發在榻前說著,複深深彎腰作揖,花棋子夫人亦雙手合掌,滿心虔誠:“願一生一世,菩薩保佑諸位恩人。”


    “份內之事,勿見外為好。”朱恩言之微笑抱拳,如蘭也跟著欠身還禮,思彩雲、妙真亦皆迴禮作揖。


    待出得廂房,來到前院小亭處,此刻的朱恩不由心情大好:“人在江湖,當為此事,則不枉矣。”


    “先生好興致,可惜今夜無月,否則你又該吟詩頌曲了。”一旁如蘭笑著說。


    “人世幾迴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唉...現在的我,倒是想著一樣東西。”朱恩說著,來到亭裏,在石台旁的墩子上坐了下來,問如蘭道:“蘭兒,你可猜猜?”


    如蘭選在朱恩對麵坐下,雙手托腮饒有興致的看著朱恩不言。妙真把手上的燈籠掛在亭柱插口上,也快移蓮步,與思彩雲在二人兩旁,分左右坐下。幽幽長夜,若在平日裏,妙真早早就睡了,如今卻望著劍眉星眸的朱恩,心裏一動絲絲然。


    “師傅想得是哪樣東西呢?”思彩雲笑看如蘭,複看看朱恩問道。


    “不外乎書呆子的想念。”如蘭一旁笑揄。朱恩聞言莞爾,暗襯:“咦?難不成被蘭兒猜著了。”卻看昏黃燭光,映著此時三位美女的嬌容,如夜裏綻開的花朵,明豔動人。朱恩便想起那君子慕花的話來,看著對麵綽約宛若仙子的如蘭,笑問:“君子愛花,更愛蘭。你們覺得是為了什麽?”


    如蘭聞言微怔羞怯,繼而麵泛桃花嬌嗔了句:“呆子又胡言。”


    一旁思彩雲拍了拍手,忍俊不住:“嘿嘿…我說難怪隻有如蘭姐,降得住威猛無比的師尊大人呢。原是君子愛蘭呀。”


    一旁妙真聞言,也跟著掩嘴咯咯偷笑。


    “哪裏哪裏,我非言自己事,而是說君子然嘛…”朱恩微窘笑怯:“原是要你們猜著來,這蘭花跟那物品,皆同屬風雅之物。”


    “原來如此。”思彩雲額手稱悟狀:“君子如何愛蘭,弟子願聞其詳。”


    這邊說著,卻向一旁欲語含羞的如蘭,眨眼嬉笑。如蘭氣不過,就伸手往她懷裏咯吱,兩人便鬧作一團。朱恩隻好看向妙真,見妙真微微笑對,便說道:“蘭貴如君子,姝好而謙謙,溫和有禮,有才而不驕,得誌而不傲。寂寞而遺世花香,不應人不知而不嬌妍,獨居於穀而自芬芳,故君子如蘭乎,一若琴棋書畫之於君子,不可缺也。”


    “你們看,我說不外乎呆子的想念了吧。”如蘭言之,終於放開求饒不停的思彩雲,笑揄朱恩:“先生可會彈琴?從啟得發前輩拿著那琴到方才,你看它的時候,不下十次。”


    “知我者,莫如蘭兒也。”朱恩大喜笑答,說著竟鄭重其事般,起身彎腰一禮。


    “一拜天地。”思彩雲學著朱恩,也對如蘭施禮。低頭彎腰,手高舉過頭,唱諾:“二拜…君子如蘭…”


    “怎就出了個拜天地了?”妙真掩嘴,笑得前伏後仰。


    “彩雲敢爾?”如蘭又羞又急裏攆著她咯吱,彩雲自笑得花枝亂顫,急繞著石台躲避:“師傅!師傅!師娘又欺負我了,師傅你也不管管師娘….”


    “你再說!”如蘭哭笑不得,愈發窘急,腳下飛快,竟是用起輕功身法來。一時二人如穿花蝶舞,在朱恩身旁追逐嬉戲,笑若銀鈴歡情恣意。思彩雲哪躲得過如蘭,被如蘭逮著,一頓咯吱窩伺候,咯咯喘笑不已,嬌憨畢露,惹得花枝亂顫般,向如蘭求饒不停。


    朱恩看著也不禁莞爾,心想著:“這真是,一個娘子顧盼生媚,兩個美人盈袖遮麵,三個女娃搭台唱戲。江湖若總如是,何其多嬌了”


    正嬉鬧間,朱恩察覺有人來,循聲向亭外望去,不一會,便見夜色裏,從後院快步走來的啟得發,懷抱著那把古瑤琴向朱恩招唿:


    “可是先生與諸位姑娘?”


    朱恩心念一動:“這君子如蘭,可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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