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


    鋪張了的黑,


    裹住了心房的燈火。


    思緒沉浸下去,


    任淚光輕泛起來,


    似理還亂,似夢似真。


    耳邊就不停傳來,窗外蛐蛐的嬉笑。


    那是鼓噪人心的不安,讓人疑慮和憤懣。


    真相是什麽?用力地撕開了麵具,


    暴露了多少,難言的不堪與卑劣?


    天可憐見的哀柔裏,


    訴說著感情溫敦,而又悲涼的人性。


    真實總是讓人難以承受。


    那沉澱心底,黑的發亮的執著,依舊堅如磐石麽?


    抑或散如黑~火~藥般,等待毀滅的煙火?


    誰的歎息在遠處凋零?為甚?


    祈禱一顆心的供養,也能守到花開絢爛的盛放麽?


    我還有什麽可以依靠?我還有誰可以依靠?如蘭自問裏,心酸的想念著爺爺的擁抱。因為隻有爺爺那裏,才沒有糾纏不清的欲~望,和辨識不清的紛爭。一開始的守望,難道隻是鏡花水月的虛幻?朱恩在門外離去的歎息聲,是那麽的無奈,可是卻遠不夠彌補,如蘭心裏那份失望。所以徹夜難眠之後,歸心似箭的人,悄悄地離開了。邁出門坎的一刹那,也曾有一絲猶豫。卻被傷痛擠得一閃即過,不留痕跡。此時天色才蒙蒙亮,像如蘭此刻的心情一樣,沒有陽光。出村時走過田間小路,就遇上了趁著農時,提早耕作的孫福來。其時正揮著鞭子,趕著羸牛田裏艱行。孫福來也看到了行色匆匆的如蘭,便打起了招唿:


    “早上好小姐,這天色這麽早,就起來趕路了呀?”


    “嗯。”如蘭應了句,怕被別人看見通紅的眼睛。


    “這是要出遠門麽?”看著如蘭身上的包袱,孫福來笑著問。


    “哦....迴家。”如蘭說了聲就急急走了過去。


    如蘭走了不多時,朱恩就醒來了,卻見如蘭的房門還是關著。平日裏都是如蘭先起來,然後催朱恩一起去練功,今天卻異樣的安靜。朱恩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想起昨夜如蘭傷心的淚痕。等到旭日東升時,朱恩收功迴房,仍不見如蘭出來,就有些奇怪。伸手去敲門,才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推門進去一瞧,哪裏還有半點如蘭的影子,不由心驚。看見榻上的被褥,還是折疊的整整齊齊碼好著,恐是一~夜未眠。而她換洗的衣物包袱都不見了,唯見桌麵上擺著的一包珠寶銀兩。才醒悟如蘭是離開了,而且隻帶了一點銀兩,卻把大部分都留給了自己。朱恩一陣緊張心痛,著急起來。連忙追出去尋找,路過田埂時,便遇上了還在耕作的孫福來。孫福來也看見了一臉著急,奔來的朱恩,便說道:


    “先生這是要去哪裏?”


    “啊,孫大哥,你可見如蘭姑娘打這走過?”朱恩問。


    “是啊,天剛蒙蒙亮,就見小姐一人匆匆趕路,背著個包袱說是要迴家呢。”孫福來迴答說。


    “啊,謝謝孫大哥,謝謝孫大哥。”朱恩聽聞了如蘭的消息,如獲至寶急忙離去。


    “這是鬧矛盾了麽?”孫福來看著匆忙縱身離去的朱恩,有些納悶,卻不由張大了嘴,目瞪口呆。原是看見了朱恩縱去的身影,迅捷無倫,如馭清風般飛去。


    蘭兒跟孫大哥說了是迴家,看來,不是到就近中州刺史府,就是往終南山去了。隻是如蘭一直不肯原諒接受,她父親占了媚娘這件事,估計還是迴去終南山的幾率比較大。作如是想,朱恩不由的有些焦慮不安起來。畢竟若去終南山找師傅,路途遙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能讓人放心的下。當務之急先去刺史府問問,心裏決定了,朱恩就加快了往城裏的速度。也顧不得是否驚世駭俗,一路似平地飛龍流星追月,直奔刺史府而去。


    中州刺史府裏,後苑樓台上。


    媚娘趴在軟榻上,枕下是一宿濕透了的絲巾。哭紅的眼睛帶著斑斑的淚痕,失神地看向一旁。


    “媚娘,起來吃些東西吧。”是慧芬姐姐在軟榻前懇求的聲音:“姐姐求了你,不為自己你也該為寶兒著想啊。”


    寶兒?相公朱恩一定會非常想念自己的親骨肉了....淚就溢出了眼眶,媚娘哽咽著。


    “你總這麽哭,哭壞了身子可怎麽辦?”慧芬心疼的說,一邊挨著坐下來,給媚娘擦拭眼淚,卻看著眼前沉默不語隻會流淚的人兒,是一籌莫展。


    慧芬自從跟夫君孫哲明迴到中州,便難怪他會喜歡上媚娘,這麽個可人兒了。概因同為女兒身,也是我見猶憐愛慕不已。何況媚娘雍容華貴儀態萬方,才華馥鬱比仙質,沉魚落雁賽芙蓉。由是兩人,更是一見如故情同姐妹了。後與相公商量過,終究不能對她,一直瞞下去朱恩的事情。日前在茶話談心時,便把實情告訴了媚娘,沒曾想對她是如此大的打擊。也是,這樣的事情,但凡是個有血有肉重情重義的人攤上,估計都會難以接受。想著也不由替喜歡上朱恩的女兒,更擔心起來。這紛繁複雜道不明的糾葛,難怪女兒一直排斥著不肯麵對。可是事情,總會有個了斷和結果,不管你願不願意。以其讓事情失控變的更壞,還不如直接麵對主動選擇。畢竟,過程再痛苦艱難,時間都是一劑很好的良藥。慧芬不由著,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著還是不肯進食的媚娘,想到相公近日,何嚐不是食不堪味睡不安眠。


    而此時的孫哲明,正在議事廳裏憂心忡忡。一部分是為了媚娘的事,一部分是剛收到紫宮太乙門師叔遣來的密信。才知道父親遭遇斷臂之禍。而這幾日,江湖傳言也是甚囂塵上,幽煞門已然是卷土重來,發起了對名門正派的複仇挑戰。信裏父親特意叮囑了不必去看他,多留心名門正派江湖動向,小心照顧好家眷。孫哲明自信安全無憂,畢竟江湖上的紛爭,是不敢輕易牽扯或得罪朝廷中人的。隻是父親此次,被幽煞門暗算,自己牽扯其中是無疑了。正尋思著怎麽可以利用自身的優勢,處置此次江湖風波的時候,猛然發覺案前,突然多了一個人來。定睛一看,竟是朱恩!不由一怔相對無語。


    “見過師兄。”朱恩抱拳,麵無表情的說道。


    “...師弟...師弟....你怎麽來了?”尷尬裏孫哲明急忙起身相迎。


    而堂外的左都蔚聽見聲音,也走進來瞧見朱恩,連忙抱拳相招唿。卻是想不明白,這朱恩是怎麽進得廳裏而不被發覺的。孫哲明自揮了揮手,左都蔚隻好退下。彼此尷尬裏,倒是朱恩先說了話:


    “今晨如蘭,急急打包袱離去說是迴家,不知是否到了堂上,還是去了終南山?”


    “啊?如蘭說要迴家?她不在這...難道她也知道,老爺子受傷的事趕忙迴去了?”孫哲明聞言,連忙迴答道。


    “啊!師父受傷了?”朱恩甚是驚愕。


    “嗯,被幽煞門暗算,所幸已經安全,無性命之憂,隻是斷了右手。但父親不讓去探望,隻叮囑我們要小心行事,靜觀時變。”孫哲明答道。


    “哦...謝師兄。想必如蘭是奔終南山去了...”朱恩迴答,心裏又多了一份對師父的牽掛。


    沉默裏複尷尬氣氛,孫哲明頓了頓才說:


    “...呃...師弟是否用過早膳?可否一起....”


    “不用了...我還是趕緊追上如蘭。”朱恩打斷孫哲明的話,心裏掛念如蘭,又希望趕緊離開這傷心之地。轉身欲走,卻被孫哲明叫下:


    “師弟!...師弟,為兄有一事相商...”


    “但說無妨。”朱恩卻不想轉過身,心自有所預感的箍緊。


    “是...是關於媚娘...”孫哲明硬著頭皮說:“我已經把你安在的實情,告訴她了...她一直都很傷心,難於承受,這連日都不思飲食。”


    朱恩聞言,身軀震了一下,就有些酸楚的沉重壓迫,彌漫心頭。沉默了一會問:


    “你想我怎麽做?...明說。”


    “這...這...”孫哲明半響說不出口。


    “但說無妨!”朱恩微慍地說。


    “嗯嗯...凡事總有個結果,雖然隻是個形式...我希望你寫封休書...”孫哲明低聲的說。


    朱恩身體微晃了一晃,唿吸沉痛。


    “嗯........”


    “備紙!”朱恩嘶啞著聲音。待紙筆呈上,麵色愴然忍痛疾書起來:


    立書人朱恩,係後梁遺族人,因身犯重罪禍及九族,存亡不保。有從幼憑媒娉定李氏媚娘為妻,因念妻兒年少,情願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委是自行情願,即非相逼。恐後無憑,特立此文約為照。


    ——後唐同光子卯年五月己未


    寫到最後,長出一氣不堪往事,淚如泉湧。舉起的手欲落印,卻自顫抖不已難割舍。就聽得廳外喧嘩傳來,一人快步跌撞闖入,不是媚娘又是誰人?原是孫哲明為做個徹底了斷,在朱恩答應寫休書時,就暗遣左都蔚去告知媚娘。終究是要他們倆當麵解決,方無後顧之憂。卻見媚娘悲痛欲絕地看著朱恩,泣涕如雨,魂消香碎,朱恩卻自咬了咬牙,扭頭狠心他顧。赫然桌麵上,一張白紙黑字,墨跡未幹的休書,媚娘就崩潰了,哭喊著撲向朱恩,跪抱其身搖晃道:


    “相公!相公!你既與了我休書,我和你便是各世為人。你知道嗎?你知道嗎?疾風暴雨,不續絕裂斷義之苦,你可怎忍心拋下寶兒他去?你說啊!你說啊!...”言之聲聲血淚肝腸寸斷。


    “又能怎樣?媚娘...又能怎樣?”朱恩顫栗裏失聲,看了看孫哲明等人複轉向媚娘道:“何苦?...何恨?事於至此別無他擇,你我從今往後...各安天命...各走一邊。”說著就舉起了手指一口咬下,鮮紅指印,摁在了休書上。


    媚娘便暈了過去,廳裏亂作一團。朱恩自轉身淒苦難受,半響思定,也不去看媚娘卻迴頭對孫哲明說:


    “師兄...我求你一件事。”


    “師弟但說無妨,但說無妨,我一定辦到,一定辦到。”孫哲明看著淒愴的朱恩連聲應允。


    “寶兒.....寶兒........”朱恩言之氣噎無聲。


    “嗯...嗯....!!!”孫哲明明白朱恩的意思,兩相對視裏承諾:“當如我出,休戚與共!”


    朱恩聞言複不再言語,頭也不迴徑直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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