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碟子,


    緊緊依戀著一雙筷子,


    於是開心了滿盤的花生米。


    在唇與杯的熱吻裏,


    想起了當初誰的可心話?


    也不言語,


    隻是任由辛辣穿透了苦澀的心。


    粘稠的其實不是寂寞,


    是今晨濃也化不開的迷霧。


    作如是想,一個布衣模樣的先生,在路邊酒館裏喝著悶悶的小酒。旁邊小心伺立著一個書童。奇怪的是,書童俊秀的麵孔,卻有女孩般秀美的白皙。再奇怪的就是先生,除了黝黑,還長著拉碴的胡須。然後有趣的兩人對話開始了:


    “先生,您在想什麽?”書童尖聲細語的問。


    “我在等。”先生慢悠悠迴答著,看了看路口白茫茫的霧色說:“等一杯酒的濃烈,把我熏透。”


    “那先生豈不是要醉了?”書童跟著笑盈盈的問。


    “不醉,醉裏相思怨故鄉…誒….”說著一飲而盡杯中酒。書童忙欲斟上,先生一攔;“且慢,我來。”複接過酒壺滿上,對著書童笑著說:


    “就接著方才這一句“醉裏相思怨故鄉”,如若對不上,罰你一杯。”說著,把小酒杯往書童前麵一放。


    “啊?”書童一愣大感意外,複又漲紅了臉。欲嗔卻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一時左右為難了。先生倒是不急,夾了一個花生米放到嘴裏,嚼的那個脆脆作響。複又拿過酒杯,笑著對書童說:“這酒啊,怕是一時半會罰不出去咯。”言罷啜啜有聲地喝了下去。真是讓書童大眼瞪小眼懊惱不已。甚有不滿意,複還想著說些什麽,卻聽聞噠噠的馬蹄聲,從右邊路口傳來。漸漸從霧裏,露出了一輛紅窗繡錦的豪華馬車,未幾就到了酒館門前。隻見馬夫恭敬的,扶著一位衣著華麗的男子下得車來,掌櫃見狀,早已一旁恭敬的伺候著:“誒喲喂,我說今天一大清早左眼跳著來,這不就有貴客光臨小店了,稀客稀客啊,實在三生有幸,請請請!客官裏麵請,請裏麵坐。”


    華服男子卻也不搭理,自顧自的打量著酒館裏外的情況。眼光掃了掃先生和書童兩人,然後問掌櫃說:“去中州可是往此南道走?”


    “是是,客官。再有二十裏地就是中州了,方圓村落就咱這一處酒家,還需用膳才好趕路啊。”


    掌櫃的殷勤著說道。


    “兩個人。”華服男子說道:“找個幹淨的好位置,趕緊的,好酒好菜伺候著。”


    掌櫃這邊是喜笑顏開,忙不迭聲的應承著,高喊小二忙了起來。迴頭卻見那華服男子,一溜小跑到了馬車跟前,恭敬著身子對著車簾裏說:


    “爺,山村小店還算幹淨,請爺下來用個早膳可好?”


    “嗯。”裏麵輕聲慢語的應了一聲。華服男子趕緊掀開了車簾,畢恭畢敬的,從車裏攙出一個綺襦紈絝的男子出來。然後急忙彎下身子趴在地上,做了個人肉踏板,嘴裏還嚷嚷著說道:“爺,您請慢,慢著點下來。”一旁的馬夫也趕緊恭敬的上前,搭上把手,扶著那人下得車來。隻見得這人,輕妝淡抹的眉目清秀,卻是個伶人模樣?把這先生書童倆,都看的是目瞪口呆了。


    其時,一抹紅日慢慢的露出了樹梢,濃霧也漸漸地散了開來。卻是一派氤氳蒸騰的萬物生景象。隻見得這伶人站在酒館前,滴溜溜的四周觀賞起來。未幾開心的對著方才的華服男子說道:“是蠻清靜的,嗯,不錯啊!小嘎子。”男子聞言自是欣喜不已:“外麵濕氣太重,爺,您還是趕緊到堂裏用膳吧?”伶人點點頭,遂雍容不迫的往店裏走了過來。店裏的掌櫃早已等待多時,前倨後恭的迎了進來。路過書童身旁時,伶人忽然開心的盯著書童笑了起來:“誒喲!這地方,還有這般俊俏的娃兒,實在是難得啊。”書童此時早就看的五味雜陳了,聞言更是一陣沒好氣,一擰過頭去不予理睬。旁邊的華服男小嘎子正要發作,伶人自揮了揮手,笑著說:“好!誒喲喂,這性格,倒是像我當年幾分模樣。哈哈哈!小嘎子,賞!”小嘎子應聲忙從袖兜裏掏出一錠碎銀,一甩手,丟在了先生桌前,還狠狠地瞪了瞪書童一眼。掌櫃的見狀連忙打起了哈哈:


    “闊氣啊!貴人實在是闊氣!今天算是遇上大善人了。來來裏麵請,上好的香茶!上好的香茶伺候著。這就快可以用膳了,貴人請請請啊!”


    先生這時候也站起身,跟著抱拳作揖笑著說:“是啊,是啊,遇著大善人了,鄙人這廂有禮了。”


    伶人聞言眉開眼笑,看了看書童說:“免禮。”複在掌櫃的恭維裏上了雅座。未幾主殷客歡熱鬧起來。書童卻怪先生方才舉動,自己賭起氣來。先生倒是樂觀,自斟自飲不亦說乎。原來這書童確是如蘭所扮,而先生自是朱恩本人了。


    “先生,醉裏對台前可好?”如蘭小書童忽而砸吧著眼睛,看著先生說。


    “咦?想起來啦?不錯!也行,挺好的,後麵呢?”朱恩問。


    “醉裏相思對台前戲子可好?”如蘭蹦著腳問:“醉裏相思怨故鄉,台前戲子假文章。”


    “啊?”朱恩一愣,差點笑噴了,知道這丫頭在指桑罵槐,還一石二鳥都罵上了。


    “得得得!這迴算我輸了,罰!我自罰一杯哈。”卻看的如蘭眉開眼笑著,得意起來。


    如是不覺日上了三竿,仍不見有人來。如蘭倒是著急起來,小聲說道:“先生,怕是人不來了吧?”


    “不會,去中州隻有這麽一條路。稍安勿躁,再等等,官家人辦事隻有慢不會快。何況今早那麽大的霧。”言罷繼續喝酒。倒是這時候瞥見鄰桌的伶人眼光往這一閃,不由一愣,複不去想他。如是幾杯下肚,忽而起身結賬而去。方出了店門,左邊路口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來,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張兄。如蘭大喜,拉了拉朱恩的手,朱恩順勢拉著如蘭,頭也不迴的往南邊去了。身後傳來張兄下馬,大聲吆喝小二的聲音。至人煙稀少時,朱恩才展開輕功,一路疾奔中州而去。如蘭卻一路的乖巧起來,任由朱恩牽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一路疾馳無語。直到如蘭氣喘籲籲地嚷嚷起來,朱恩才想起這麽一路的牽著手。迴頭看時,姑娘香汗淋漓,而自己卻還是氣定神閑著。不由心疼又莞爾,把包裹攬過來背上,複伸出手說:“把手伸過來。”如蘭不明所以,依言伸出手去。朱恩握緊她的掌心,貼著勞宮穴緩緩的,一點點不斷地輸入真氣問:“這樣好點沒?”如蘭精神一震,忽覺遍身通體舒泰,疲勞感一掃而空。不由驚異:“你這體內真氣,怎似無窮無盡似的?”


    “當然,等你周天自通,一唿一吸皆法門,你就知道了。”朱恩說道。


    “爺爺又沒傳功力給我,我什麽時候才能練到周天自通嘛..”說著嘟了嘟嘴。


    朱恩心裏不由一樂,好吧,這也能吃起醋來。卻說:“難不成你也要試試這九死一生的事?”


    “才不要!”如蘭應了句,忽想起什麽似的,臉兒通紅通紅的害羞起來。朱恩一愣,不明所以。


    “這外來真氣少了可以強身健體,太多則因不是自身功力修為,無法控製駕馭,而容易走火入魔….”話未說完,忽然明白了如蘭為什麽害羞來,自己不也曾走火入魔輕薄過人家麽。一時覺得耳根都燥熱。可放手又不是,放手倒成了不打自招了。轉頭拉著如蘭複又飛奔起來。同樣如剛才般各懷著心事,這迴卻是都想到一塊去了。衣袂飄飄的如蘭嬌羞著,仿佛神仙眷侶。愁眉緊鎖的朱恩,卻莫名愧疚起來。


    “要是這樣子一路走下去,其實也挺好…”如蘭忽的想著。


    “若是能早點,找到媚娘就好了。”朱恩如是這般的想著……可是….手裏卻牽著另一個姑娘?紛亂如麻的人趕緊加快了步伐,如蘭都快找不著北了。


    如此一路不言,直至臨近了城邑人煙稠密起來,才放緩了腳步。路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常有麵容枯槁,戰亂流離之人沿途乞討。還沒到城門口,如蘭帶著的幹糧就分完了,卻杯水車薪遠遠不夠。而聽聞有善人施粥,蜂擁而至排隊的災民,在城門口連起了長長的隊伍。能走的連滾帶爬地去了,不能走的哭天喊地起來,原是餓死了的親人孩子。如蘭目之所及,眼泛淚光淒愴催肝。朱恩輕輕拉上她,卻忽見了城門口,高高的桅杆上掛著的幾顆人頭,心頭不由一陣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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