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餘涼瞪大了雙眼,神色詫異。來者風止夜蹙眉道:“怎麽,你不是誠心邀我?”


    餘涼當即收斂詫色,左右顧盼打量了一番,低頭湊近:“我師父他們都在,你千萬別惹事。”


    “我能惹何事?不過是想見證你擂台奪魁,”風止夜嘴角一抹嘲弄的笑意,話到此頓住,又問,“你怎在此迎客?裏麵那幫擦劍熱身的,應該就是要參試的弟子吧。”


    風止夜的視線越過餘涼的頭頂,看到了太極場上擂台旁的一眾太初弟子。


    此刻人聲嘈雜,來往賓客在門前穿梭而過,餘涼身後不遠處的參試弟子神色興奮,熱烈地互相討論著。


    一年前,她也是其中一員。


    餘涼收迴自己的目光,神情淡淡:“有些傷勢未好,不宜動武。”


    此言不算假話,但風止夜並不知道其中牽扯“寄情”與孟行雲,見她上次見麵說要參試,現下又食言,自是不願相信這番話的。


    他眼神微冷了下來,“你不願說。”


    風止夜言辭篤定。


    身前的男人為了不讓旁人輕易察覺兩人間的交談,特地往前靠了靠,他的聲音極輕,餘涼卻能感知出這無比熟悉的不悅,與危險感。


    可不能讓喜怒無常的風止夜在這裏給她發怒生事!


    餘涼立馬按住他的手臂,狀似熱情地往一旁扯去,將手裏的賓客錄冊暫時交給了身旁的師弟。


    拐角處有樹蔭遮蔽,是通往弟子院的小道,此刻來往的人不多。


    “咱們有什麽話,就不能私下再解釋?非得在剛剛人多的地方與你說明白嗎!”餘涼抱胸,一臉氣憤,欲要反客為主,先怪在他頭上。


    誰知這番話倒是對他受用,風止夜斂起不快之色,好笑道:“那你現在與我,可算‘私下’?”


    “現在不行,”不等風止夜反應,她又接著道,“事情複雜,一時半刻說不清楚,我亦不想被旁人聽了去,待年試結束再說。”


    話剛落,正巧有個弟子推著一車雜物從弟子院方向下來。


    木輪滾滾聲驚飛了枝丫上的鳥兒,他與兩人打了個照麵。


    餘涼生怕弟子懷疑她與風止夜在這裏做什麽鬼祟的事,便先裝作坦蕩地大聲問道:


    “師弟!在運什麽呢?”


    “啊!餘涼師姐,”弟子目光略過餘涼身旁的風止夜,“今天又來了些新客,不便當日下山的得留宿,後山弟子院隻能想辦法再騰些空床出來。”


    餘涼本就隻想應付作戲,口中敷衍迴道:“今年這麽多人?”


    那弟子揉了揉有些酸澀的肩膀,“可不嘛!還不是悟禪山莊他們今年要來參試,消息傳出去了,附近的小門小派也要來湊湊熱鬧。師姐旁邊這位兄台是?”


    餘涼瞥了眼風止夜,替他搶答:“我朋友,無垢書院的弟子。”


    “無,無垢書院?這什麽——”弟子下意識驚唿,隨後及時收住詫異,拱手道,“久仰久仰。師姐,若……若沒事,我繼續忙去了。”


    餘涼點點頭,待弟子離去後,才小聲責問:“你好歹編個有名有姓的門派,胡編亂謅一個,也不怕被人戳破。”


    “有名有姓了,我這假身份可還能藏?‘小門小派’反倒安全。”風止夜話有諷意,無非是聽出了剛才弟子言語中對門派高低的區分與輕視。


    “行了,”餘涼扶額,“我知道你看不慣正道這些彎繞,我也看不慣,你無須在我跟前嘲弄。”


    聽到指摘正派的話從她嘴裏說出,風止夜十分高興,笑意重新掛上嘴角。


    未等餘涼開口催促,咚咚的鼓聲就從太極場上傳了出來。


    熟悉的流程開始進行,幾個擂台上劍聲交疊,脆響如玉碎落入銀盤。


    悟禪山莊除了連晚亭,亦有幾名弟子同樣上了擂台比試。


    隻是他們平日練習的乃是棍劍相融的功夫,與太初專精劍道的弟子一比,自是落了下風,早早在一二試便敗下陣來。


    最終進入三試的,隻有蕭寒盡、懷月,與悟禪山莊的連晚亭。


    前二乃是曆年二試常勝者,並不奇怪,唯有連晚亭,對於大家來說著實新鮮。


    他雖有臨楓穀開劍大會新劍主的名號在身,但蕭寒盡早已在江湖上闖出了些名頭,與連晚亭這樣的新秀可不一樣。


    一二試兩人都未曾對上,一時之間大家都對接下來的對決頗為期待,期待這太初的大弟子與新秀交手,能有怎樣的風采。


    隨著進入三試,周圍多餘的擂台被撤走,眾人的目光聚焦在了太極場正中的一方被紅綢圍起來的大擂台之上。


    先上場的,是懷月與連晚亭。


    對於這場比試的輸贏,甚至過程中的招招架勢,餘涼都無比清楚。


    因為此劇情,乃是原書男主連晚亭自開劍大會後,第二個大爽點。


    太初門百來年都是頂尖大派,而連晚亭作為山莊內的小師弟,一舉擊敗眾多太初弟子,最終連贏懷月與蕭寒盡,不僅自己,更是連帶著悟禪山莊的名號也一起在武林中躍上尖頭。


    過去一年他在山莊受盡的冷眼,將在今天全然燼滅。


    隔了幾座的淩星望了眼台上的連晚亭,冷笑一聲:“看他得意的樣子,以為進了三試又能如何,待會必被師姐兩三招打趴。”


    “你剛才在他手下輸了,便是因為輕敵。但願懷月師姐不會如你這般狂妄。”餘涼忍不住迴道。


    兩人聲音不算大,但因隔了幾座,還是不免被附近的人聽了去。


    少年人清傲的臉上泛上紅雲,淩星低聲迴了句:“你少長他人誌氣。”


    餘涼斜眼:“是你不爭氣。前幾日與你切磋,早已點明你行劍激進,進攻之招常不留後手,遇上聰明些的對手,你必然吃虧。”


    “誰知道他就是那個‘聰明的對手’。”淩星撇嘴,些許不服。


    餘涼作勢傾身,似要去敲打淩星,坐在兩人之間的孟行雲抬手製止,好笑道:“你們別鬧了,弄出動靜叫賓客們怎麽看?”


    淩星對餘涼那點少年心思,孟行雲了然於心,然而到底年紀尚小,引起餘涼的注意方式除了拌嘴就是拌嘴。


    吵來吵去餘涼也隻當他是個頑皮師弟,所以孟行雲從來不懼,永遠端著一副兄長的模樣跟在餘涼身後附聲教誨,讓淩星好不耐煩,隻覺得孟行雲拿腔作調,礙眼得要死。


    淩星冷哼一聲,目光落迴擂台之上。


    台上的懷月與連晚亭打得正烈。


    懷月進攻狠辣,招招果斷利落,每招都似精心謀算過一般,連起來讓人壓力層層遞進,應接不暇。


    兩人的衣袂在劍影之間翻飛,連晚亭手執鎮獄,步步退讓,招招格擋。


    太熟悉的場景了,不曾見過的其他人也許不知道,隻會當連晚亭是難以招架懷月的劍勢。


    但餘涼十分清楚,這是他在熟悉和分析的過程,等他算出對手招數中的疏漏,便能立刻拆招,一擊製勝。


    畢竟原書的連晚亭,可是在第一章,就能在開劍大會贏下餘涼原身的武學新手。


    餘涼的手不覺間攥緊,在這個她已預知的輸贏中,默默期盼著懷月能打出出人意外的結果。


    南綏山風的輕柔,在一年中攀山而上,穿過山腰的太初石門,繞經山上每處院落,在悄然間鑽入餘涼的寸寸脈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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