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長談後,燕師璟同意領著餘涼三人前去找尋陸珽。


    是他還心有正道,亦或是看在太初的麵子上才願幫忙,餘涼不得而知,但總歸事情進展順利,她沒有多問。


    諸如吳爺這種江湖牙人,耳目通達,無論是樓肆坊間,還是郊林村落,隻要有人的地方,他們的眼線就可以插手打聽。


    所以這種買賣,買家必須經手牙人,才能準確追尋目標的行蹤。


    燕師璟從吳爺手中拿到的消息,便是數日前陸珽曾現身過的一處村落,名曰白山村。


    四人連夜騎行,才在第二日旭陽東升之時趕到了此處。


    白山村因傍山得名。村口處水田叢叢,沿路進去,可見山腳下的村戶草房。這裏背靠青秀高山,山上被綠植覆蓋,與村落河田相連成畫,一片草木蔚然之景。


    剛進村口,便見一位莊戶正在田間農忙,瞧見生人,眼神疑惑地看了幾眼。


    燕師璟利落下馬,徑直朝莊戶走去。


    他開口詢問農戶:“最近村裏,可有什麽生人來過?”


    問得直截了當,莊戶還在詫異,燕師璟便摸出了幾枚銅錢放到莊戶手裏。


    莊戶眼神微亮,放好了鋤頭,將銀錢收進囊中,隨後抬手指了指山上,“雖未親眼瞧見,但確實聽村鄰說過,最近是有人來村裏找房子,還得要的是偏僻居所。而山上有處王家光棍住了三十來年的草屋,好巧不巧,這幾日他手裏有了閑錢,已經搬下來置辦一處山下的田屋了。”


    燕師璟麵無表情,隻點了點頭,示意三人隨他一同往山上去。


    尚是清晨,山間薄霧未散,愈到山腰,霧氣愈濃,想要俯視山下村落,反而隻見層層白霧,隻聞翠鳥蟬鳴。


    確實是適合隱居的處所。


    山路倒是好走,下臨村莊,所謂靠山吃山,村民少不得要上山忙活,或是捕獵,或是采集,總歸踩出了一條條還算好走的山道。


    登至山頂時,就已瞧見茅草搭建的小屋,而距離小屋不遠,卻是一處懸崖溝壑,天險之景。


    茅屋上架著木梯,梯上正站著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臂懷一捆稻草,一點點地整理和鋪設屋頂。


    看到餘涼四人上了山,他神色警覺,望了過來。


    孟行雲定睛一看,確定了這名年輕人就是陸珽沒錯,生怕對方為自保而拔刀相向,他連忙湊上前,先抱拳說了句:“在下臨楓孟行雲,之前武林大會時我們見過,不知陸師兄可還記得?”


    陸珽將稻草放好,走下木梯,目視了一會兒孟行雲,又環看了他身後的其餘三人。


    陸珽眼中的警覺未減,他問道:“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餘涼往前走了幾步,“有人買兇殺你,後麵這位,便是來殺你的人。”


    她視線掠向身後的燕師璟,為陸珽指明。


    孟行雲原以為還要再周旋拉扯一番,沒想到餘涼這般直接,他隻好退到她身旁,由她與陸珽詳談。


    兩人自然而然地站在一起,山風微拂,吹起餘涼的淡青裙衫,如同碧波緩緩翻湧,湧向孟行雲同樣迎風的衣袂,像是綴了色的青翠山水畫。


    風止夜薄唇緊抿,一時懶得再去管什麽勞什子的陸珽、催曉刀,眼中仿佛隻有身前那對“碧人”。


    眼見陸珽目露驚色,餘涼忙補充道:“勿慌,他現在應該暫時不會殺你。”


    陸珽:“你不妨說明白些。”


    他朝餘涼身後的燕師璟瞥了眼,見後者雙手抱胸,背挎長劍,半邊臉藏在鬥笠陰影之下,看不清神色,但確實感覺不出殺意。


    餘涼聽他這意思,便是多少信了他們沒有惡意,遂放了心,將他們為何會來這裏的前因後果一並說了出來。


    最後她挑明自己的猜測:“你是否已不是天闕閣的弟子?”


    陸珽默言不答,既不是否認,也不點頭,直到餘涼問了句:“你出現在這,與方則意有關?”


    他眼神終於有了變化。


    餘涼見他有了鬆動,直接道:“今日我們能找到這,來日也會有別人,若不坦白相言,你能躲到何時?”


    陸珽抬眼問她:“你是?”


    餘涼持劍抱拳,報了身份:“太初門餘涼。”


    “……開劍大會上,刺傷風止夜的餘涼?”陸珽略略思索。


    餘涼笑容有些僵硬,被傷的人還在身後站著呢,她該怎麽搭話才不會惹怒到風止夜。


    她擺擺手,恨不得趕緊揭過:“是…陸珽師兄若是信得過我和孟師兄,不妨直言吧。”


    陸珽又猶豫了片刻後,領著他們入了草屋,斟上茶水,他才細細陳述:


    “月前,方師叔夜裏找我吃酒,讓我將師父留下的‘密文遺書’的內容告訴他,我沒有答應,這畢竟是師父用來尋找催曉刀新刀主的重要物件,師父交代過,除了我,不能再告訴任何一個人。


    “方師叔當時並沒有任何不快,反而頗為熱情地招唿我喝酒,一杯又一杯,連喝了幾壇,還與我坦言他必會繼承師父遺誌,好好壯大我天闕閣。


    “再後來我便醉了。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座破廟,手中竟拿著本該藏在兵器閣中的‘催曉刀’。沒待我反應,廟外就已被追來的師兄弟們包圍了,方師叔斥我盜取‘催曉刀’叛逃出閣,要將我帶迴去按閣法處置……”


    餘涼:“所以最後你逃了出來?”


    陸珽眼神中露出些許愧色,“若按閣法,我必死路一條,方師叔不肯聽我辯白,我又不能就這般背著這個罪名而死去。隻好與師兄弟們交手,寡難敵眾,受了些傷才得以逃出。”


    餘涼看了看他,“‘催曉刀’沒有帶出來?”


    陸珽搖搖頭:“我本就無意奪刀,要是強行帶出,我反倒難以自清。所幸隨身的弟子腰牌未掉,因是金材所製,還能換些銀錢,我就拿去當鋪典了活當,打算先隱居此處養傷……”


    聞言,風止夜輕笑出聲,“你的蹤跡,應該就是在這時落入了牙人的眼。”


    燕師璟一言不發,隻悶聲喝茶。


    陸珽看了看這未報真實身份的兩人,轉頭問餘涼:“你們來找我,隻是想問我出逃天闕閣的原因?”


    餘涼還未將自己要尋催曉刀的事情和盤托出,她高深莫測地淡笑,抬眼直視陸珽:“你想迴天闕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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