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涼以還要精挑細選為由,把景舟小師弟先支了迴去。


    景舟不疑有它,叮囑餘涼萬事小心才放心離去。


    算是……解決了吧。


    僅僅兩日,她的心已經懸上了八百迴,但凡心髒有點毛病,都扛不住這接二連三的麻煩事。


    餘涼取下發帶,纏上滿天星的花枝,牢牢地捆作一捧。星落凡間盡在懷中,好看至極。隻是她已沒有閑情欣賞,風止夜就算沒餓死,這朝陽也會先升起。


    ·


    再次來到澗洞竟有絲地下秘密接頭的感覺,餘涼在洞口左右環視見無異狀才放心進去。


    澗洞臨溪,一進去潮濕之感像是青蛇纏膚,濕濕膩膩的讓人十分不適,除此之外毫無感知,黑暗空洞像是無人。


    倏然,冰涼的鐵刃抵上她的脖頸,並感知到了身後有人貼近,身量高大。


    危機感將她全身籠罩。


    好嘛!


    她的脖子是兵器架嗎!


    為什麽一天能被架兩次啊?


    餘涼無言。


    正所謂一迴生二迴熟,不就是被人架脖子嗎,有什麽好怕的?


    她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抽出火折子,單手頂開竹蓋,送氣一吹,洞內驟然明亮。


    “風止夜,是我。”餘涼沒好氣道。


    脖子處的劍刃仍未移開,薄涼如玉石的聲音在她耳後上方響起:“我知道是你。”


    “……你這什麽意思?”餘涼。


    “你傷了我,我要你死,很奇怪嗎?”風止夜的話聽不出喜怒。


    “行。”餘涼感到好笑,脖子處劍刃的寒意在皮膚上絲絲癢癢,卻一動不動。


    她沒忍住調侃,“那你動手。”


    身後的風止夜不知作何表情,麵對餘涼的臨危不亂,他話中少了幾分從容:“鎮獄在哪?”


    餘涼:“為何要告訴你?”


    “你說呢?”


    劍刃終於舍得逼近了寸許。


    風止夜雖在極力穩住身形與聲音,但餘涼仍是感覺到了他的些許抖顫。


    他大傷未愈,又兩日未進食,身體定然比她還虛弱。


    他傷不了她。


    餘涼鎮定自若:“我已然歸還鎮獄,沒私藏。”


    “你倒真舍得,我原以為你隻隨口一說。”


    風止夜撤劍走到一旁坐下,剛才聽到異動他提起全身的力氣待戰,現在鬆懈下來不免喘氣。


    餘涼把滿天星擱置一側,脫了自己寬大外衫朝風止夜遞去。


    專門拿個包袱出來太突兀,她隻好從行李裏找到一件男裝外衫穿在身上,幸好這般行事小心了,否則剛才是難以跟小師弟解釋清楚。


    風止夜盯著她遞過的衣衫,沒有立刻接下。


    “你別一副嫌棄樣啊!要不是餘涼我行走江湖還知道帶幾件男裝防身,你現在就隻能穿女裝了。這件尺寸我穿著寬大,你穿上便是修身了。”


    餘涼說著還抖了抖手中的衣衫,有幾分推銷安利的樣子。


    見她殷切,風止夜鬼使神差地接了下來,手中衣衫還殘存女子的溫度,輕輕柔柔地繾綣於他骨節分明的指間。


    他冷哼一聲,將詭異的情緒拋之腦後,邊穿上衣服,邊嫌惡地瞥了眼那捧滿天星,道:“你倒有閑情逸致。”


    餘涼掀袍坐下,從內襟口袋掏出她吃剩的幾張烙餅,風止夜這下倒沒有任何嫌棄之意,大方接過默默吃起來。


    “送你的,探望病人,總得帶點花。”餘涼打著哈哈。


    風止夜抬首睥睨了眼,輕嗤:“你隨手扔地上的模樣,可不像是送人的。”


    餘涼吃癟,一肚子的鬱結索性挑了剛才溪邊發生的事,全說與了他聽。


    末了歎道:“我總不能真給孟行雲送花吧?”


    昏黃燭光在洞中明滅閃動,坐在他身側的餘涼繪聲繪色地講述遭遇,早已冷卻的烙餅竟好像飄出幾絲煙火香氣,氤氳於他的鼻尖與唇齒。


    兒時困厄饑寒的苦楚又一點點浮上腦海,他連啃數口幹巴的烙餅,隻覺得美味非常。


    風止夜意外地為她認真分析:“你若不送,那臨楓弟子一旦向孟行雲問起,這謊可就圓不上了,彼時他再報與孟升平,也是不遲。”


    非但不遲,她的可疑還會因此大大加倍!


    餘涼扶額自言自語:“也罷,反正後日便要迴太初門,尷尬點又如何呢,這日東月西的難碰上一麵。”


    正嚼咽的風止夜聞言微頓,不知是何情緒,但隻一瞬又恢複漠不關心的樣子繼續吃食。


    “給!”餘涼袖中又掏出幾件物什,“多餘的火折子,還有,從我這給你勻的太初靈丹。此處我不再方便來了,往後幾日你自多保重,野外求生會吧?生火打獵,我看你那飛刀玩得挺好的,隨便打個鳥下來吃吃應該不成問題吧?”


    餘涼像叮囑三歲小孩一般事無巨細,風止夜看她這似敵似友的做派,著實探不清虛實,隻微眯著狹長眼眸看她上下比劃,甚至還講到了怎麽點燃柴火。


    好聒噪。


    但他還是默聲聽著,也不喝止。


    好怕他餓死。


    她覺得他這樣的一樓之主,定然習慣了錦衣玉食,不一定有野外生存經驗,萬一餓死了她這任務便做不成了。


    “還有什麽不懂嗎?”餘涼停下問道。


    風止夜:“我自小便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那你——”不早說!


    餘涼愣愣,斥罵的話停在嘴邊,出於禮貌與同理心,改道:“風樓主真是……經驗豐富。”


    好嘛,又是個童年淒慘的反派。


    既已一切妥當就不便多留了,她拍拍裙幅塵土,站起身來道別:


    “如此,山高路遠,後會無期了。”


    後會無期。


    風止夜心間默念這四個字,想及昨日他對她的警告,可不就是兩人共識嗎?她刺他一劍,亦還他一命,已看似恩怨相抵,不必再有糾纏。


    他默聲不言,由她轉身向洞口走去,瘦長瓷白的手托起她帶來的燈燭,正要吹滅。


    餘涼腳步在洞口一頓,想到自己這一劍多少影響了劇情,風止夜此次重傷迴去也不知要閉關多久,若是這段時間正派進犯斷月樓,恐他難以抵擋。


    她猶豫再三,迴首低眉看向風止夜,言語中帶著幾分真摯:“風止夜,好好活著。”


    隨著她話音落下,風止夜仰頭迴視立在洞口的女子。


    洞內曛暖如紗的燭光搖曳,洞外暗藍夜色描繪著她的輪廓,溫與冷色就這樣在女子身上明暗相連,風止夜有一瞬覺得這畫麵是那麽的不真切。


    風止夜沒有迴應,移開目光吹滅了燭火。


    洞內又恢複幽暗。


    他聽到了離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


    餘涼趕迴臨楓時天已露白,她先行迴房落筆速寫了一紙書啟,內容無非就是“承蒙相救,聊表寸心”,言簡意賅,可以兩讀,既可是為表謝意所以贈花,也可是一救傾心以花寄情。


    稱不得是欺騙孟行雲,也周全了在景舟那的信口胡謅。


    如此便算是解決了,餘涼安心一笑,封信入函,趁著天未亮完悄悄摸至孟行雲房門。


    臨楓穀弟子眾多,院落卻分得講究有序,各房外亦掛有帶有屋主姓名的木牌,極好尋找。


    她將滿天星花束小心翼翼擱在門下,又試圖把信封通過門檻縫隙塞入房內。


    正蹲著身子仔細塞信,麵前的房門突然開啟,一雙玄靴闖入她目之所及。


    糟糕!


    餘涼僵硬地緩緩抬頭仰視門內人,嘴角用力扯出笑意:“……早啊,孟師兄。”


    若是尋常人一大清晨在他人門處這般行徑,定是不軌,但餘涼有過勇鬥魔頭的壯舉,孟行雲一時沒往任何不好的方向想去。


    他臉上的訝異隻存在一瞬,隨後關心問道:“餘師妹可是有事?”


    餘涼內心一片淒淒,本想以信交代,略去麵對麵的社交尷尬,如今看來是躲不過了。


    她舉起花束手捏著信,慢慢道:“昨日我中傷不適,勞煩孟師兄一路背我迴穀,後又親自為我運功療傷,到底是我生受了。故……摘了些星花相贈,萬望不棄。”


    餘涼尷尬猶豫的作態,落入孟行雲眼中就是餘師妹擔心禮物輕廉而過意不去,他溫潤一笑,怡然接過她手中的滿天星與信封,轉身迴房插入瓶中,雅致清逸的臥房頓時生香。


    他寬解道:“餘師妹不必掛懷,皆是我應做之事罷了。”


    餘涼點點頭,見事情已結,隻想趕快轉移話題:“孟師兄起這麽早?”


    “嗯,我已習慣每日卯時晨起練武。”


    孟行雲晃了晃手中的柳劍。


    餘涼心思一動。


    她可沒親眼見過這世界的人都是怎麽練武的,何不看他練練,萬一還能喚起這具身體對練武的記憶呢?


    她揚眉欣欣問道:“我可在旁一觀?”


    孟行雲微愣,但隨即大方道:“那餘師妹,請。”


    說罷,作了個相邀的手勢領她到院子的石凳坐下,自己迴到寬闊院中,抽出細柳長劍開始一招一式地練起武來。


    臨楓劍細若嫩柳,隨著招式晃動亦會像風中柳枝彎折,似柔而剛,韌勁非常。


    劍身振顫飛動,如流光颯遝。


    孟行雲揮劍走勢,嫻熟利落,將臨楓劍法的變化迅捷全然展現。


    餘涼觀察劍法沒多會兒,便由劍至人,借著漸明的晨曦,第一次仔細端量孟行雲。


    他一身臨楓青衫,外衫下擺處還繡了柳葉暗紋,交領以雲白色飾之,除了手腕纏有習武護腕外,儼然一副儒生的模樣,書卷氣與俠士的俊逸皆在他身上映現,溫和又堅定。


    當最後一抹夜色從他身上消逝,天光已大亮,他收劍停勢,轉過頭來朝餘涼抱拳一笑。


    如日新生。


    餘涼不禁迴笑。


    寥筆可定生死的炮灰,也是一個個粲然生命。


    “師姐,你怎麽在這,叫我好找。”


    一聲叫喊從院門飄至。


    兩人循聲望去,竟是薑韶。


    薑韶正欲進院直奔餘涼,便瞥見了院中的孟行雲。她臉色頓時五彩紛呈,眸中閃過一絲“難怪”的意味,靠近了餘涼道:“方才醒來去看你,見你不在房中,還擔心是被風止夜抓去報複了,叫我好一陣心急,沒想到……”


    “風止夜竟會幹這種半夜拐人的事?可是有前科?”餘涼驚道,有了新的好奇。


    薑韶麵露嫌棄:“你關心的是這個?”


    “他下手鮮少留活口,若要報複,直擊當場斃命,斷不會費那等功夫。”孟行雲執劍走來,邊向薑韶頷首問好,“薑師妹。”


    餘涼聞言縮了縮腦袋,背脊微微發涼,內心冉起些許後怕,決定自此以後隻要有風止夜出現的地方她絕不涉足,免得被他尋機報複。


    “孟師兄。”薑韶手持劍抱拳迴禮,直言問道,“不過辰初,你們一大早在這院中作甚?”


    孟行雲開口欲道:“餘師妹本是前來——”


    “前來一觀孟師兄練武,這次開劍大會臨楓弟子不得上台,未得領略臨楓劍法之風姿,今日得見,果真不凡。”


    餘涼急急截住孟行雲的話頭,送花一事不宜向旁人道,以免愈多人知愈容易傳入孟升平耳中。


    孟行雲隻是愣愣,俯首看了看眼神躲閃的餘涼,疏朗一笑,也不否認:“是,晨訓乃我素習。”


    初夏的天氣尚存著春尾的朗潤,露氣隨著日出漸漸隱去,院中青樹綠得翠生生,與孟行雲清朗的笑容一同映入餘涼眸中,溫潤而澤,讓人舒適。


    一聽是練武,薑韶起了勁兒:“我也想領教領教這臨楓劍法。”


    說著,怕孟行雲推辭,左手握劍不出鞘,卻已使出右掌向他擊去,逼他還手。


    如風清影,孟行雲隻旋步避開,右手使出內力將薑韶手中的太初劍震出劍鞘,電掣間便已淩空奪劍,劍花一挽,垂手執劍不動。


    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薑韶一臉喪氣,懊惱道:“怎麽可能,晏師姐說過能與你打上個平手,我不及她的厲害,但也不至於在你手下走不過一招吧?”


    這一個氣急,連師兄的尊稱都省去了。


    “此招曰——‘折柳’。”孟行雲收劍反手,以劍柄為頭朝薑韶遞迴,繼續道,“兵有法,武有術,搏鬥間求的是生死勝負,而不是比武台上的一招一式,謀略為上。你方才隻心急於激我還招,疏略了手中利器,給了我奪刃的機會。劍者無劍,此為大忌。”


    餘涼眸光一閃。


    若有過人的解招能力,便能以小博大。


    之前係統有句話說錯了,這本書最大的掛不是什麽天命劍譜,而是連晚亭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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