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不會消逝,正如異人死後會步入輪迴,“火種”同樣是一種規則的具象產物,與界外的咕嚕怪一同消散的本界火種,可以被稱之為“一世”。


    在她原有的遺骸上,自然而然重又生出了新的意誌,陳威能感受到從那藍寶石中散溢而出的靈魂波動,他對這種特殊的味道已經非常熟悉,所有有著人的內在的意識體,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一個懵懂的、稚嫩的新生魂靈,正在寶石中孕育。它成長的速度很快,剛從流沙態凝結成塊時,它的“母體”以及前任尚還存於這方世界,自然沒有它出現的道理,但是現在……


    “粑…粑?”


    一聲分不出男女聲的童音在陳威的腦域響起,脆朗朗的詢問,蘊著未脫的稚氣。


    “爸爸?”


    又是一聲疑惑的不解,但較之上一句,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至少,帶上了智慧生物所特有的情緒。


    這是很大的麻煩,非常、非常、非常大的麻煩,陳威沒有自信、或者說完全就沒可能對付得了完全體的界外火種,哪怕是寄生在地球內部的一世原生種,他都不一定能應付的來。


    留,還是不留。


    這聲音的來源,很有可能就是那咕嚕怪留下的真正後手,當然也有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在意這裏後續的經過。陳威想要控製地下的這具超級遺蛻,就必須經過這個神二代的手,他隻是對方名義上的主人、或者說“父親”,這隻是一種極淺顯的暗示效果,約束力根本得不到保證。


    隨著對方思維的逐步清晰,陳威很明顯的感覺到,他正一點點的失去這裏的控製權,咕嚕留給他的抉擇時間真的很短。


    …


    同化!


    陳威一咬牙,催動了自己的能力。對方滿足所有應該滿足的條件,既有內在,又有外在,他沒有理由不去嚐試一下。


    大量的“神眷”往這塊小小的石子裏湧去,陳威果然遇到了一定程度的抵抗,和先前艾米莉那種比試性質的較量有所不同,這次是真刀真槍的硬碰硬,他不知道失敗的結果,也沒有那份心力再去考慮其他,陳威知道,根本就沒有失敗這一項可供他選擇。


    快速完善的初生意識被陳威此舉給粗暴的打斷,一道滿含著不解以及難過的情緒逆流進陳威的腦中,他依稀看到一個散溢著藍光的孩童大聲質問著自己。


    “為什麽?”


    藍色寶石在陳威的力量下一點點的發生著變化,先是有一層麟甲狀的紋路浮現其上,接著一點點往內裏滲去,顏色也從一開始的亮藍慢慢變暗。


    這其實隻是一種假象,它的亮度沒進沒有絲毫減少,隨著同化的進行,反倒變得愈發明亮。


    這並不矛盾,暗的是它的色係,亮的是它的光澤,哪怕存粹的黑,一樣有黑亮一說。


    “為什麽?!”


    對方不斷地掙紮給陳威帶去了很大的麻煩,在這樣的磨礪下,二世火種正在以一個極為驚人的速度走向成熟,它一邊抵抗著陳威的迫害,一邊一遍遍的發出極為不解的問詢。


    “為什麽!為什麽啊啊啊啊啊!!”


    父代遺留的意誌命它服從於陳威,它對此並不抵觸,甚至略有些期待,從一開始的爸爸二字就能看出,它是喜歡他的。


    可,自己的父親卻要殺了自己。


    它就隻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小孩,它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就算有著上代的記憶傳承,它也沒有時間去好好的吸收。就算它天賦異稟,生而知之,一開始就完美繼承了一世火種的所有,可能也無法理解這麽許多複雜的東西。


    畢竟,它的媽媽也隻是一個小女孩。


    黑色基地的觀測其實並沒有出錯,“火種源”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確實都是很低齡,不,是連低齡都算不上的簡單本能。也就是在最近,她才有了覺醒真正思維能力的征兆。


    這才有了陳威的這次到訪。


    一世的悲慘境遇確實有些令人抑鬱,但是她的孩子,這個剛學會說話還不到一分鍾的二世兒,也當不上幸運二字,因為它很可能要緊隨著她的腳步一同歸去。


    在進一步吸收了上一代的記憶後,它忽然就接受了這樣的現實。它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但又不是太明白,隻知道自己似乎停止反抗比較好的樣子。


    “父親”要殺自己,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對吧?


    ...


    陳威耳邊一直環繞的質疑聲慢慢的停了下來,趁著對方的鬆勢,他一鼓作氣,眨眼便將整個寶石都轉化成了細胞的格式。


    直到這會兒,他才真正看到一直和他對峙的人的模樣。


    一個……男孩兒。


    他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眸深處,支離破碎的失望散了一地,就像是受傷的小獸,那麽委屈,那麽的無辜,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安慰。


    這是換了一種策略嗎?


    同情、還是別的什麽?陳威有點讚服於對方的智慧,因為他發現,自己確實動了惻隱之心。


    這簡直不可思議。


    又是一種全新的情緒,在陳威算不得短的這段日子裏,他幾乎已經體驗過了人類所能享受到的所有娛樂項目,輪番嚐試下來,隻得出了一個結果。


    無趣。


    它們或許能給陳威帶去短暫的歡愉,但無一不是很快就淡了感受,反倒是那些再尋常不過的普通情感,給他的感受才最是長久,最是延綿。


    比如進食後的飽腹,又或者排泄後的鬆暢。先前艾米莉在路上就問過他這麽一個問題,為什麽還要撒尿。為什麽?因為習慣,他當自己還是一個人,既然是一個人,該吃就得吃,該喝就得喝,屎尿同樣是人的一生中最頻繁不過的一種行為,他確實可以做到不吃不喝,但那又有什麽意義?


    不尿尿,讓其在體內蒸發?


    那未免有些過於埋汰。


    人的各種情緒,於陳威來說最是珍貴不過,他做的這許多事情,概括起來無非就是觀察與總結兩樣,觀察的是人類。


    總結的……也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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