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隻是生物規律,本身並不是問題。但對於人來說,知道自己最後要死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變成了最大的問題。尤其是……連死亡的具體日期你都明確知曉的時候。


    在絕望之中驟見光明的欣喜,也許隻有經曆過真正必死的劫難,最後僥幸存活下來的人才能夠略知一二。


    羅本清楚自己馬上就要死掉,現實卻又上演了一出劫後餘生的好戲。他顫顫的說不話,隻是抱著傅熙川嚶嚶的哭。


    屋裏站了很多人,尤其還有很多是他的老部下,傅熙川的臉漲得通紅,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他覺得自己在人前似乎暴露了什麽,又似乎沒有。


    陳威不理他們二人的做作姿態,一心沉浸於剛得知的驚人發現中……這扭曲的規則竟是如此強力,別的不說,光是能抹消掉自己眷屬體內的精神鏈接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一切。


    隨著逆生長的加重,身為新族的一員,羅本已經漸漸失去了所有族內人士的特征。


    他越長越年輕,新族的俊美外型在他這有點做不得數——如果可愛不算在內的外;他越來越孱弱,新族通用的超速再生以及其他方麵的身體強化在他這也失了效果;就連群組內部最穩固的心靈鏈接,在他這都模糊到幾乎不複存在的地步。


    不是他不夠誠懇,也不是陳威漠視他的祈禱,真要有人虔誠的向他禱祝的話,陳威其實一般都是能聽到的。


    迴不迴應那就另說。


    先前說道,扭曲的規則太過分散,世人或多或少都沾染到了這種類似模因的異常,但大都很輕微,輕微到並不足以立案的地步。


    組織沒有這麽多的精力去應付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羅本就不一樣了,扭曲的概念在他身上大量匯聚,遠不是普通扭曲體第一階段的生死轉化這麽簡單。


    他的時間流逝的太快了。


    就像被人按下了加速按鈕一樣,明明從感染到現在總共也沒過多久的樣子,卻已經步入了最後的終焉。


    死後的扭曲體,也就是完成了第一階段扭曲改造的它們,接下來第二步的改造方向就不會再是現在這樣無關緊要、至少無關他人的個人向扭曲。


    它們會變得更加扭曲,更加……隱蔽。


    這也是逆生長一直沒和扭曲體扯上關係的原因,畢竟死後的原主,真的就已經死了。但是寄宿在他們體內的這團概念卻像是默默發育的種子,隻等破殼而出的這天。


    直等關押它們的囚籠被打開,猶如魚入大海的這些自由了的二階段扭曲體,才會真正對社會造成危害。


    比如羅本。


    如果陳威沒有給他續這麽一波命,他基本上熬不過今晚,甚至連屍體都留不下。他的身體會隨著能力的加劇一點一點的幼化,從現在八九歲的樣子,逐步衰減,七歲、六歲、五歲……


    一歲。


    九個月、六個月、一個月……


    一星期、一天、一分鍾、一秒,直到生命誕生之初的刹那,甚至還要再往前那麽一點點。


    最後的這幾年時間幾乎會在瞬間逝去,在旁人眼裏,羅本會像一幀看不清的糊畫,眨眨眼的空,突然就人間蒸發了。


    通過“交易”,這團怪異的概念集合體轉移到了陳威的身上,而且一來就是第一階段的中後期,在他的感知中,自己似乎確實有什麽東西被篡改了。


    但當他仔細去瞧時,卻怎麽也都找不到哪裏發生了變化。


    這也是他還以為“交易”失敗了的原因。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畢竟……扭曲的位階及其絕對性實在有點太高了,甚至很有可能不在陳威的位階之下。


    畢竟能抹掉他在旁人身上種下的印記。


    陳威沉默了很久,屋裏吵吵鬧鬧的氛圍也漸漸的安靜下來。艾米莉同樣不敢打擾沉思中的陳威,她知道肯定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不懂就別問。


    這是她這許多年來體悟到的最寶貴的一條人生哲理。


    找不出問題所在的陳威,決定重新捋一遍羅本身上的前因後果,以及中間所發生的事情。


    羅本出生於黑色基地的克隆研究所,這是很常見的軍力生產部門,一般用於前線的的炮灰消耗,記憶也是被人為添置的虛假記憶。


    嗯,繼續。


    因為某些過錯,或者其他的一些原因,他被送到了這個收容著火種源的高危地區,充當一個群眾演員,日常的工作就是服務遊走在新鎮上的各色智械。


    然後陳威來到了這個陸嬈所謂的南明老家,做了一些探索性質的寄體接種試驗,一不小心把所有人都改造成了新人類。


    甚至還搞得全鎮的智械都陷入死機,弄得地下的火種都暴動的伸出來一隻“胳膊”。


    羅本是被前代先輩發展的後續新族,並不是直接從陳威這裏得到的“種子”,這其實也沒什麽差別,問題也不在這兒。


    後來自己奪舍了死神萊耶斯先生,並從他那裏習得了快速再生的能力,又在新族內將其普及開來,根據神眷的濃厚程度,會有著不同的繼承效果。


    羅本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透明,是傅熙川發展的眾多後輩中平平無奇的其中一個。但因為某些原因被傅熙川整日裏帶在身邊。


    陳威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一個盲點,但當他仔細查閱了傅熙川二人之間的感情史之後,發現不過是出於本能的好感使然,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他總歸需要一個親近的人用來跑腿。


    他看他看的順眼,如是而已。


    接著往下過下去,陳威看到了兩人之間的各種過往,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嚴肅而又不帶感情色彩的看完了一個男人是怎麽喜歡上另一個“男人”的奇怪過程。


    這很有趣,但也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直到……陳威看到了羅本和陸嬈打架的那段經過,這讓他突然記起了還有陸嬈這麽一號人物。自己最初的實驗之作,唯一一個被動成就的新族人選,那個喜歡纏著自己,總是幻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麻煩女人。


    她怎麽沒來見自己?


    是在躲著他嗎?


    應該不是,自己的記憶鎖應該不是她破解的了的東西,這樣看來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她覺醒的這是個什麽東西?


    歡愉?哦,看來也是個有趣的能力,竟然有著無上限的提升空間,能力者本人的下限有多低,就決定了她能力的上限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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