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本病了。


    他發著三十九度的高燒昏睡了整整三天。


    這時候他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一條離開了水的魚,隻能張著嘴狼狽而卑微的唿吸。


    傅熙川找來了鎮上最有名氣的醫師,循著遺囑買齊了藥。還花高價去外麵找黃牛弄來了治感冒的特效藥。


    也不知是不是不對症的原因,羅本的病情一直都沒有好轉。劇烈的咳嗽和耳痛折磨著他的身體,疼的卻是傅熙川的心。


    他後悔極了。


    看著麵色憔悴的小孩,傅熙川恨不得以身替之,“都怪我,天這麽冷……”


    “咳咳,不、不怨你,是我不聽話。下次出門我一定乖乖穿好衣服,穿的厚厚的,穿的咳咳……”


    羅本笨拙的起身,靠在床頭的軟包上,伸手接過傅熙川遞過來的熱水。他其實以及很熱了,手心裏傳來的熱度正進一步拔高著他的體溫,但他沒說什麽,隻是笑。


    “隻是一次小感冒,看把你嚇得。”


    然而他的安慰並不能消減傅熙川心中的痛苦分毫,他實在是怕極了。


    傅熙川手下這麽多人,覺醒能力的占了大多數,裏麵也不是沒有治療相關的能力者,昨夜裏他把他們全都給叫了過來。


    各式各樣的“恢複術”打在羅本身上,卻仍不見半點效果。


    直到現在,傅熙川驚恐的發現,自己竟再不能聽到羅本心裏的聲音,兩人之間原本最堅實的紐帶就這麽徹底消失了。


    他早猜到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正如他沒有想到羅本的身體會衰弱成這幅樣子,一點風寒,就幾乎要了他的命。唯一能讓他稍作寬心的,就是羅本的身體沒有繼續再幼型下去。


    “陸嬈真的沒有對你做過什麽嗎?”他歎了口氣,到底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陸嬈?”


    羅本眨了眨眼,他不是很能理解傅熙川話裏的意思,“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你的逆生長一直都很穩定,雖然持續…但都是非常輕度的變化,但那天一下子年輕了七、八歲。你再想想,看看還有什麽漏掉的細節沒跟我說……”


    “細節……”


    羅本稀溜了一口杯中的參水,“我確實有一點沒說……”


    “什麽?”


    “我和她打起來了。”


    ——其實就是被揍了。


    他小心地打量著傅熙川的臉色,生怕惹得對方生氣。


    反觀傅熙川,仍舊是一副冷峻的樣子,嚴肅,但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歇斯底裏。


    ——


    傅熙川點了一支煙,他很久不抽煙了。


    若是香煙再帶不來生理上的刺激,那麽戒煙,真的就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迷蒙的煙霧撞到羅本的臉上,嗆得他又是一陣咳嗽,傅熙川這才想到,羅本已經失去了新族的身體素質,重又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類。


    他氣惱的掐滅手中的煙頭,起身想開窗通通風,又想到羅本受不得冷,一時間進退兩難,傻傻的杵在那裏,恨不得自己給自己來上兩巴掌。


    羅本看出了傅熙川的心思,於是他就強壓著身體的本能,能不咳嗽就不咳嗽。


    實在忍不住了,就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喝水,也顧不得燙嘴,一杯熱水下肚,先前總也止不住的咳嗽還真被他給暫時的壓了下去。


    他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就多討點熱水來喝了。


    等屋裏的那一口煙散去,傅熙川這才好受了點。得虧他隻抽了一口,若是等他全抽完了才發現,指不定羅本會難受成什麽樣。


    挨著床沿坐下,他從床邊的櫃子裏拿出一串香蕉,剝了一根遞給被窩裏的小孩。


    “她是不是打你了。”


    雖然羅本沒說,通感也失效了,但傅熙川並不難猜出事情的經過。


    畢竟,就連自己…陸嬈都沒留得半分情麵,狠心摔碎了自己的尾骨,那她對羅本是個什麽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況且她又是被人寵慣了的性子。


    所有人都順著她,所有人都以能和她春風一度為傲。現在突然出了這麽一個不懂委婉,也不尊禮法的愣頭青,不消他在現場,傅熙川也能腦補出當時的場景。


    “她怎麽打得你?”


    羅本不知道該不該反駁對方的臆測,雖然確實是挨了揍,但他並不想被傅熙川知道。一開始是覺得丟臉,現在純粹是不想他為了他擔心。


    猶豫了半天,他還是點了點頭。


    還是,不要再繼續騙他了吧?


    “她怎麽打得你?”


    傅熙川又問了一遍,好像具體的過程都要他細致的描述出來似的。


    羅本有點犯難,“就是…就是,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有什麽東西將我卷了起來,然後把我丟了出去……”


    他並沒有看清是何物圍住了他。


    有形,但是無色。


    有實體,有也切實的觸感,但拿肉眼去看,偏偏找不到任何東西。


    傅熙川記得那種感覺,滑膩的、濕冷的觸感,就像……某種生物的觸手一樣。


    羅本又描述了一番當時的感受,印證了傅熙川的猜測。


    “然後我被摔在地上,很疼…但也不是很疼。”


    “她其實也沒有使很大的勁,我能感覺得出來,不然我早就已經死了。令我感到難受的,是皮膚和空氣接觸的位置,很涼,又癢又痛。”


    和空氣?


    就是和那種無形的物質接觸的地方嘍?


    “然後迴來的路上我就覺得兒不對勁。”衣服明顯變得寬大起來,鞋子也一點點的不在合腳,腰帶開始拎不住褲子。


    好不容易迴到家,羅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迴房間換上早已備好的童裝。


    他知道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其實就連嬰兒裝,他都提前備了好幾身。


    “疼……又不疼?”


    傅熙川覺得自己發現了一直以來被他所忽視的盲點,“這肯定就是你能力被刺激到的開始,果然,最後還是要怪到她的頭上。”


    “你別去找她了。”羅本的嘴唇被先前的熱水燙的有點紅腫,“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你不覺得我現在這是重迴了正常人的行列嗎?”


    傅熙川神色複雜的看著一直安慰自己的小孩,“可你說過,你喜歡這個新世界……”


    “我是喜歡啊,現在也喜歡。”


    “……”


    “不要再說那些喪氣話啦,我隻是生了一場病而已,你真的是太小題大做了。”


    “呐,我渴了,再給我到杯水吧。”


    “要熱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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