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請問吧!隻要是在塗某職責範圍之內的事,塗某一定以實相告!”塗龍飛還是留了餘地。


    李階一聽這話,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想,不再遲疑,立即開口問道,“在下一直懷疑,皇上手裏有一支神秘的軍隊,在廣州灣海防中,烏洲島和沙角炮台便是被這支軍隊控製了,主動向洋人開火的!請問在下猜得對是不對?”


    塗龍飛長吐一口氣,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卻不看李階,而是轉過頭去對著林則徐笑說道,“林大人,這個問題我可迴答不了!”


    雖然預料到李階的問題會很尖銳,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直白,所問之事直擊精英軍的核心,塗龍飛可不敢胡亂開腔,如果不是皇上和皇後娘娘本人作答,可能也隻有林則徐有這個資曆獨當一麵來決定如何迴答了。


    林則徐知道塗龍飛寧願不答,也不肯敷衍,更不肯撒謊;偏生九兒麾下的心腹和得力幹將都是如此性格之人,卓青如此,薑濤也是如此,便如他自己,自然也是不肯將一世英名毀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幕僚手中。這個問題因為涉及太多敏感話題,大有紙包不住火的趨勢!但是,隨著皇上與皇後娘娘勢力的快速增長,也很可能會被硬生生壓下去,成為一段曆史的公案!


    林則徐撚著長長的山羊胡,微笑著反問李階道,“讓我猜猜看!你之所以急著想解開這個謎題,是因為你太為兩廣總督大人著急了,生怕他選擇不慎站錯了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種焦急反而暴露了一個重大的秘密——那就是兩廣總督大人對皇上心存疑慮!你可知身為幕僚,你已經把兩廣總督葉名琛推上絕路了嗎?”


    李階渾身一個激靈,腦門兒上登時爆出一頭的細汗。突然有大難臨頭的感覺!為什麽他一見到林則徐,就好像卸下了防禦的盔甲,一心一意地開始轉而信任他,甚至信任起塗龍飛來了呢?他們到底是敵是友都還不明確呢!說到底,是他李階太過自信,一廂情願地認為,無論皇上還是鄭親王端華,都會使出渾身解數來拉攏兩廣總督葉名琛,卻從來沒想到過也許人家並不稀罕!


    “林大人……請恕晚生冒昧,初次見麵便如此直白!實在是晚生傾慕大人已久。還請大人見諒!”密密涔涔的汗珠聚結成水,順著李階的額頭不斷滾落。


    林則徐此時麵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容,嚴肅地看著李階。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想知道答案,我可以告訴你,但是先教你知曉,知道答案之後。你便來得去不得了!”


    隻聽“噗通”一聲,李階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跌坐在地上,轉而翻身跪在地上,磕下頭去,顫聲說道。“林大人饒命啊!在下隻是一介幕僚,大不了大人別告訴我答案就是,在下不想知道了!”


    “你放心!我們不會要你性命!不過。把你留下來卻正是因為你是兩廣總督葉名琛的心腹幕僚!”林則徐麵無表情的臉突然露出一抹痛心的神情。


    李階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結結巴巴地問道,“林大人到底是何意思,在下完全聽不明白?”


    林則徐冷笑道,“那便讓老夫解釋給你聽。好叫你明白。”一旁的塗龍飛其實也正迷惑不解,不知林則徐說這些話是何意思。也趕緊全神貫注地盯著林則徐,聽他作何說法。


    “老夫這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在廣東禁煙,隻做成一個虎頭蛇尾的半吊子,還連累大清被洋人以此為口實,被逼無奈簽訂了那些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林則徐說到這裏,幾乎老淚縱橫!“老夫對兩廣海防的情況了如指掌,以三朝皇帝對於禁絕鴉片的堅決態度,如果不是朝廷的海關官員貪汙腐化,兩廣的鴉片走私怎會如此猖獗?如果沒有兩廣總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是同流合汙,那些喪心病狂的海關官員怎會如此大膽?”


    李階一聽此言,登時就像心髒遭受了重擊一般,臉色霎那之間變得煞白,求情討饒的話也說不出口了,隻能無力地辯解道,“林大人,這些事情在下實在不知情。”


    這樣蒼白的說辭,不過找來林則徐的一聲冷哼。塗龍飛明白了林則徐的意思,腦筋也立即開動起來,以他對李階的認識,總覺得還有餘地,便向林則徐抱拳說道。


    “林大人,塗某倒覺得李階是個同情洋務之人!而且此番若不是他舍命苦勸,隻怕葉名琛真的就敢把海防都撤下來,做出讓洋人上岸阻擊的糊塗事!不如,讓塗某把天下形勢分析給他聽,再讓他自己做出決斷,林大人以為如何?”


    不帶林則徐表態,李階已經對這塗龍飛一揖到底,口中稱謝不已。林則徐一聽也覺得塗龍飛的想法不錯,便也點了點頭。


    “李先生!事到如今,塗某便把我們對於天下形勢的預判如實相告,信與不信皆由先生!”塗龍飛上前將李階扶起,送到座位上坐下。


    李階感激涕零地連聲道謝,想起以前對塗龍飛的態度,更加羞愧難當,說道,“多謝塗將軍!李某心中有愧,願聽將軍教導!”


    “試看當今天下,看似四分五裂飄搖零落,實則與道光二十八年以來的衰落敗退完全不同!”塗龍飛難得一舒胸臆,此刻換了個人似的,精神抖擻,眼中亮晶晶的,充滿了希望,把李階看得一愣。林則徐也注意到了他的變化,不禁麵含笑意地看著他,也專心聆聽著。


    “此次洋人在廣州灣海戰中落敗,不管他們是服氣還是不服氣,也不論他們是不是下一次會組織更大規模的海上軍隊前來報複,大清無非就是抗戰到底,直到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再不敢輕易來犯!以大清現在的軍事實力和背後支撐的兵工廠的生產情況而言,完全能夠做到!這一點,相信李先生也親眼見證了,李先生可同意塗某的說法?”


    “這個……此次廣州灣海戰,南通水師立下了不世功勳!雖然鄧管帶話說得十分謙虛,但在下相信,經過這次曆練,南通水師會成為真正的驍勇之師,守衛好大清的海防邊疆!”李階這話說得十分勉強,他有心想說得更透徹一些,卻實在有所顧慮,不敢多言。


    “李先生是擔心,相比起經驗豐富的英國海軍來,南通水師還太稚嫩了吧?”塗龍飛笑道,見李階誠惶誠恐的,不待他分辯,便接著說道,“無妨!相信英國海軍也不是一天就變得強大的!如若洋人再來進犯,就算南通水師被打殘了,打沒了,大清有能力繼續組建和訓練新的海軍!按照塗某與洋人打交道的經驗,洋人盡是些欺軟怕硬之輩,大清隻要真正擺出了堅決抵抗和打擊的態度,洋人自然也會知難而退!”


    “可是……據我所知,洋人隻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吧?”李階囁嚅著,心神都有些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此番大意失荊州落入虎口,前途到底會如何?


    “不知道李先生有沒有想過,洋人為何要圍攻大清?”塗龍飛突然冷不丁地轉換了思路。


    李階聞言一愣,突然有些茫然,這個問題似乎他還從未深入考慮過。他靜下心來,仔細思量了片刻,似乎想起什麽,立即說道,“前些日子我看到《洋務周報》上有一篇署名‘九公子’的文章,談到美國黑船對於日本國的侵略所帶來的影響。日本國的德川幕府對於國內政局已經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美國的黑船往日本國內傾銷美國機器生產的廉價商品,同時付出大量白銀作為貨幣。而大清已經在向美國輸出大量的機織棉布、機製絲綢、最新的電器產品,比如這個…..電風扇一類的…….新式玩意兒……,換迴來的是美國從日本賺取的白銀。”李階若有所悟地指著大廳頭頂上正在告訴旋轉的電風扇,差一點跟著葉名琛的語氣脫口而出的“奇技淫巧”這個詞,被他硬生生地吞咽了迴去。


    “唔……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果然孺子可教!”林則徐滿意地點點頭,眼皮子一抬,睿智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青蔥樹林,振奮地說道,“多虧了皇上與皇後娘娘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大清才好不容易攢下了這些新式工業的基礎,你們看看!效果是何等的強大!憑著大清自己生產的戰艦,便已經可以嚇阻英法聯軍的入侵;還可以倒過來向歐美列強出口我們的商品!當然了,大清的優質產品一向是歐美人所向往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企圖使用卑劣的手段,用鴉片煙土來換取!如果大清的軍隊再不堪一擊,恐怕也隻能如日本國一般任人宰割了!”


    塗龍飛也興奮地拍拍李階的肩膀,高興地說道,“不錯!不愧是個稱職的幕僚!沒有受那個老頑固的影響,一味地隻是厭惡西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蘭麝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鸚鵡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鸚鵡溪並收藏蘭麝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