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如果把這些俘虜留活口,作為把英法聯軍趕出大清的籌碼豈不是美事一樁?這些俘虜少說也有幾千人,洋人必定不會不管,如能促成交換,大人豈不是為大清建立了不世功勳?”


    經過剛才的委婉曲折,塗龍飛總算明白卓青苦口婆心勸自己好言好語的原因了!這一招對於高傲頑固的葉名琛確實很管用,他還真是吃軟不吃硬。


    “哼!塗先生,你不是想效仿吉拉林那邊,把洋人俘虜賣了,換成銀子吧?”葉名琛腦子一轉,便跟吉拉林事件聯係了起來,鼻子裏不由得輕蔑的意思跟著哼了出來。


    “大人明見!吉拉林是大清頭一迴大勝沙俄!生俘沙俄士兵兩千餘人,大漲了大清邊軍的士氣,也振奮了朝堂抗擊洋人的信心!委實是僧格林沁大帥的豐功偉績一件!再說,以三百萬兩銀兩交換俘虜的旨意是皇上親自下達的,相比起我大清為了履行恥辱的《南京條約》付出的銀兩,還不足百分之一!如果大人在此次海戰中不僅摧毀了英法聯軍的海軍主力,而且生俘了兩倍於吉拉林沙俄戰俘的英法戰俘,那麽大人的功勞豈不是還要加倍高出僧格林沁大帥的功勞?大人,依塗某之淺見,此乃大人的畢生之幸啊!”


    塗龍飛按耐著性子,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說出一番議論,以朝廷重臣、滿臣之棟梁僧格林沁做比,塗龍飛相信葉名琛怎麽也得動心!


    果然,塗龍飛描繪出來的一番美妙前景,讓葉名琛不由得心中一動!他雖然有清流的心誌,官場的潛規則卻學得一字不差,該使的手段也都昧著良心在用,其實。所謂清流,也隻剩下嘴上還在倔強地堅持,權當做門麵而已!否則,他也萬萬不能安生地度過從穆彰阿到端華的一係列殘酷黨爭,牢牢把持著兩廣總督這一封疆大吏中最重要的位置之一!


    不過,對於吉拉林事件,葉名琛是深惡痛絕的,認為大大敗壞了大清的聲譽!那些個沙俄俘虜,要麽統統殺頭,以懲戒其犯邊之罪;要麽全部放迴。以顯示大清天朝之慈悲心懷!反正,怎麽都比賣了換銀子好!實在有辱斯文!


    怎麽辦?葉名琛情知塗龍飛剛才話裏帶上吉拉林的意思,那是在強調皇上的意思!反正自己也不是肅順新黨的成員。何必一味忤逆了皇上的心意,到時候隻怕白白地被肅順當槍使?既然如此,葉名琛臉色一換,決定從善如流。


    “嗬嗬嗬…..塗先生果然消息靈通,吉拉林事件的始末似乎了解得清清楚楚啊!”葉名琛微笑著擼著山羊胡須。轉頭看向海麵上越來越近的洋人艦船,沉吟片刻,終於大聲下令道,“傳我的命令!洋槍隊在沿岸設防,令通譯上前喊話,要求洋人士兵繳械投降!如有反抗著。格殺勿論!”


    海麵上的戰事已經到了尾聲,到處是火光衝天、硝煙彌漫。英法聯軍的旗艦已經沉沒,第二艘替代的指揮艦也被炸成了兩半。正在下沉的過程中,三位將軍被一發炮彈送上了西天。其他看得見的還有戰鬥力的軍艦都打出了白旗,更別提那些武裝商船,早早地一串白旗升了起來。


    無論如何,對於大清來說。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勝利!即使今天廣東水師被打得一人不剩,葉名琛也居功至偉!看著如此局麵。葉名琛臉上的笑容更加濃烈了起來,在隨從和幕僚的簇擁和阿諛奉承之下,指點著海麵的戰況,高聲說笑著,搖頭晃腦品評著,頗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成就感。


    生擒俘虜的命令既然發布下去,葉名琛這會兒又心情十分愉悅,便決定好人做到底,微笑著轉頭對塗龍飛說道,“迴頭清點了俘虜的數目和軍階,便立即給京城發電報,如何處置這麽多的西洋戰俘,還要請皇上的旨意!”


    塗龍飛趕緊拱手作揖,違心讚美道,“大人高見!”


    “不過……塗先生?這烏洲島的軍隊可是你的手下?的確身手不凡啊!”葉名琛突然陰悄悄的一句話冒了出來,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塗龍飛不慌不忙地抬起頭來,臉上故作吃驚道,“烏洲島的軍隊?大人別開玩笑了,難道不是大人您布置的手下嗎?聽說要不是烏洲島先行開炮阻擊敵艦,沙角炮台還遲遲沒有開炮呢!如果沒有烏洲島炮台的率先示範,今天的勝利從何而來?大人您真是太謙虛了!”


    “啊?哦嗬嗬嗬…….本督跟塗先生說笑一下!嗬嗬嗬…….說笑一下”葉名琛見塗龍飛臉上吃驚的表情,也不由得將信將疑起來,嗬嗬笑著,拿話敷衍了過去。


    “大人今天立下大功,正當心情不錯!說笑說笑也是正常。”塗龍飛忍耐著賠笑兩句。


    “塗先生,您隨是白身,卻是上海民團水師將軍,又承蒙皇上對您青眼有加!不知塗先生對大清新培訓出來的水師有何看法?”葉名琛指著遠處那二十艘威風凜凜的新式軍艦,拋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要不是那些軍艦上都飄揚著的大清水師龍旗,他萬萬不能相信這些軍艦真的是大清水師!最令他倍感恥辱的是,他一個堂堂的兩廣總督居然要想這個白身平民將軍打探此事!


    塗龍飛早料到他會問,皇上也早預料到,如果真的與洋人開戰,這支軍艦勢必藏不住了,是以答案也早已預備下了。“迴稟大人!這支大清的新式海軍塗某倒還確實是聽說過。據說,這些新式軍艦是皇上還未登基前就請旨秘密經辦的,因為事關重大,害怕走漏風聲,洋人會橫加阻撓,所以一直視為高度機密!”


    “哦?既然一直視為高度機密,塗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葉名琛似笑非笑地追問道。


    “迴稟大人,塗某也是這次受命於皇上推薦之時才聽說的!”塗龍飛不慌不忙地迴答。


    “哦?”葉名琛再次輕描淡寫地驚訝一聲,卻並沒有放過塗龍飛話裏的錯漏,繼續追問道,“塗先生既然已經知道大清有這麽一支新式海軍存在,為什麽先前在本督決斷之時沒有實言相告?萬一遺誤戰機你該當何罪?”話問到這裏已是綿裏藏針、殺機畢現。


    塗龍飛見招拆招,穩穩地迴答道,“迴稟大人!皇上也隻是跟我提了一句,像大清新式海軍具體的作戰部署自然不會告訴塗某!況且,戰局瞬息萬變,恐怕也得海軍那邊見機行事才是!說不定,連皇上本人都不知道海軍會有廣州灣一戰呢!”


    葉名琛見塗龍飛話說得滴水不漏,自己被他駁得啞口無言,既羞且惱,這才省得塗龍飛原來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那般粗魯無狀,想來他被皇上重視也是有他的一番道理的。到此時,葉名琛才收起了小覷之心,悻悻地敷衍道,“原來如此!”


    “葉大人,既然廣州戰事已經了結,皇上推薦塗某人的差事也幸不辱使命,塗某便就此拜別大人,迴去複命了!”塗龍飛不想再跟葉名琛多做周旋,便乘此機會提出辭別之意,免得大家都累得慌。


    葉名琛反而吃了一驚,當初皇上推薦塗龍飛來做武事幕僚的時候,並沒有細說。既沒有說明是長期在他帳下聽用,還是廣州海戰一完事兒就走!葉名琛本來正在頭疼這麽一尊黑臉瘟神放在自己府裏,攆又攆不得!可是,塗龍飛這麽快就主動請辭,而且最後這番話說得十分居功自傲!這讓葉名琛頓覺掃興!尤其塗龍飛言語裏說什麽“複命”!向誰複命?皇上嗎?難道自己這個封疆大吏的身份還不如他這個民團將軍不成?想到此,葉名琛登時臉上露出不豫之色。


    一旁的幕僚立即幫上腔了。葉名琛身邊反正不缺這號人,走了一個心腹,多的是後來人蜂擁接上。


    “大膽塗龍飛!明明是你沾了大人的光,還敢厚著臉皮說什麽幸不辱使命?你還真是敢說話啊!”


    這話說得重了。塗龍飛登時拉下臉來,剛才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一時間又緊張了起來。


    塗龍飛倒是想得簡單,反正要走,心裏一口惡氣憋到現在,最後一句話便實打實說,反正廣州海戰已經打完了,善待俘虜的命令你也下達了,量你們也不至於出爾反爾,你再是封疆大吏也不能把我怎的!


    想到這裏,塗龍飛幹脆站直了,挺起了胸膛,朗聲說道,“既然諸位不領情!塗某也就不多囉唕了!葉大人,塗某告辭!高山流水,後會有期!”說罷,塗龍飛拱手一揖,見葉名琛隻管看著自己在冷笑,當下也不耽擱,轉身便走。


    塗龍飛這般甩手便走,身後頓時響起一片謾罵議論的聲音,“大人!這廝太放肆了!您是堂堂兩廣總督,豈能受這刁民的氣?更何況您還剛剛立下偌大的戰功!大人!快請下令,將這個塗龍飛拿下!關押起來!”那些幕僚隨從紛紛上來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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