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覺得今天的氣氛不錯,雖說徐翰錦一向待他親密,卻從來不曾像今天這般說出這麽一番體己話來,便想趁熱打鐵,將自己憋悶在心裏一年多了,無法問出的那個問題講出來。


    “徐兄,無論如何,徐家都是最早跟隨皇後娘娘的,是華夏集團的元老,你們徐家為什麽要賣地?”


    徐翰錦似乎毫不吃驚,吸煙的動作從容鎮定,不疾不徐地噴了一個煙圈之後,裂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小子!你家難道也有那麽多的圖地窩在手裏不成?”


    楊炯哂笑道,“我們楊家能有多少地?不過是買下了一個小港口而已,田地什麽的比一般地主之家還少!我就是奇怪,什麽事情能讓你們徐家急著賣地?一出手就是一半兒的良田?”


    “哼哼!”徐翰錦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兩隻眼睛反射著夜總會斑駁陸離的光線。他咬著煙頭,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說道,“早就說過了,世道不同了!那些田地的收入對於徐家來說,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可是,繼續捏在徐家手裏,卻會成為燙手的山芋!”


    楊炯一驚,放下手裏的雪茄,期身湊到徐翰錦跟前,緊張地追問道,“徐兄,這‘燙手的山芋’怎講?


    徐翰錦轉過眼神,目光炯炯地盯著楊炯,半晌,突然咧嘴笑道,“楊老弟,就衝著你這份兒耐心和謹慎,你們楊家的未來在你手裏必定會發揚光大!”


    楊炯本能地往迴縮了一下,看著徐翰錦,好像自己心裏那點秘密已經完全被徐翰錦勘破了。他愣怔片刻,不好意思地說道,“徐兄,我…….”


    “不必解釋!”徐翰錦溫和地擺擺手。“楊老弟,如果我不懂你,豈會跟你走得這麽近?你無非是想為家族多打探些消息罷了!隻不過你太小心了,以至於忘記了你們楊家本身具有的實力!”


    楊炯訥訥地做迴沙發上,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雪茄煙頭迅速地燃燒成白灰,幾乎聽得見“嘶嘶”燃燒的聲音。


    “中原多家大族滅門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過吧?”突然徐翰錦開始說話了,“如果從頭一家算起,皇後娘娘其實早就開始布局了,凡是圈地過多的大地主家族遲早都會倒黴的!世道是真的要大大的變化了!我們徐家一直緊跟在皇後娘娘身後亦步亦趨,豈能這麽不識時務?”


    楊炯渾身一震。睜大了眼睛盯著徐翰錦,幾乎要流下熱淚來。他再次湊到徐翰錦身邊,激動地說道。“多謝徐兄指點迷津!這份恩德小弟會永遠銘記在心!”


    徐翰錦突然臉色嚴肅起來,放下一直翹起的二郎腿,也湊近了楊炯,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我就記下了!而且會轉告子孫。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的話!”說罷,徐翰錦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拍著楊炯的肩膀。楊炯被他剛才嚴肅的神情唬住了,還沒迴過味兒來,隻是跟著莫名其妙的一起大笑。


    這時,霍格突然出現了。手裏拎了一瓶蘇格蘭威士忌,笑嗬嗬地取笑道,“男人!怎麽能抱著那種娘們兒才喝的酒!來。喝這個才夠勁兒!”說著把威士忌往桌上重重一放。


    他一來,登時氣氛熱鬧起來,徐翰錦和楊炯不動聲色地各自迴歸本位,恢複了怡然自得的神色。


    霍格隨手換上捷克進口的純淨琉璃酒樽,各扔了幾顆冰塊。琥珀色的液體汩汩流入杯中,幾經反射。酒樽仿佛鑽石一般玲瓏剔透,煞是好看。


    楊炯把玩著酒樽,戲謔道,“這酒喝得,也不知杯子更吸引人,還是美酒更陶醉人?”


    徐翰錦眨眨眼,調侃道,“你別說,霍格如今是越來越有品味了!船隊所到之處,盡情搜刮奇珍異寶,每趟船隊到港,他都要專程換一艘河船,將搜羅來的好東西一路沿運河送到京城去。!”


    楊炯吃驚得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真沒想到這個紅頭發洋人抱起皇後娘娘的粗腿來真是毫不含糊!


    霍格聽了這話,反而歎了口氣,雙手一攤,聳聳肩道,“有什麽用?皇後娘娘是見過大世麵的,很多我聽也沒聽說過的精巧玩意兒,我獻寶一樣捧到皇後娘娘跟前,誰知皇後娘娘卻立馬能說出那是什麽,做什麽用?甚至怎樣欣賞最能物盡其用!我真是白費功夫了!”


    “哼!白費功夫還一趟趟地往京城去送?”徐翰錦毫無顧忌地嘲笑霍格,霍格大大方方地也跟著大笑起來,絲毫不以為意。他們都是皇後娘娘最早的跟隨者、支持者,相互之間也沒有大的利益衝突,一直關係都不錯。


    “你們難道做少了?”霍格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楊炯瞠目結舌地看到徐翰錦並不反駁,他的身上開始狂汗,手捂著自己的嘴,結結巴巴道,“徐兄,你難道也這樣送的嗎?”


    徐翰錦一看楊炯那樣,就知道他誤會了。笑著說道,“你別聽霍格胡說八道!不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樣大手筆的!不過是逢年過節給宮裏送點兒孝敬罷了,別告訴我你們楊家從來不送?”


    楊炯臉一紅,這才放心道,“這是每年楊家的大事兒,都是我父親親自在打理,我倒確實沒有經手過。不過聽你們這麽一說,好像皇後娘娘並不喜歡這些東西嘛!她是什麽都見識過的,隻怕送了她也未必喜歡!”


    哈哈哈……徐翰錦和霍格一起大笑了起來,楊炯詫異道,“怎麽我又說錯了嗎?”


    徐翰錦大笑道,“你還真錯了!皇後娘娘不僅喜歡,而且還喜歡多多益善!”


    “啊?這是為何?”楊炯給弄糊塗了。


    “你知道京城的黎明慈善社吧?”徐翰錦突然問道。


    “知道啊!”楊炯被問得莫名其妙。


    “如今每年都有四次的慈善拍賣會你聽說過嗎?”徐翰錦促狹地擠著眼睛,不停地瞟向霍格。


    楊炯看著他奇怪的表情,又看看霍格一臉苦笑,突然開竅了,錯愕地大聲問道,“難道霍格送的禮都被皇後娘娘拿到黎明慈善社去拍賣了?”


    “是啊!募得的善款都用去賑濟災民了,出錢購買的人都可以憑善款發票獲得免稅抵押,但是不關我一毛錢的事兒!”霍格的臉上看著一點也不沮喪,反而很開心的詭異模樣。


    “哦…..原來是這樣啊!”楊炯開心地笑道,拍拍霍格寬厚的肩膀,說道,“原來我大清的災民都托了你這位西洋紳士的福了!這可是積德積福的好事情啊!趕明兒我迴去跟父親說說,楊家也捯飭點兒好玩意兒,也能讓皇後娘娘慧眼相中,送去做公益拍賣!”


    霍格突然詭異地衝著楊炯裂開大嘴笑道,“楊老弟,幫我造幾艘船吧?要帶大炮的那種!”


    隻聽哐啷當一陣亂響,楊炯和徐翰錦手裏的杯子都沒拿住,齊齊掉到了地上。


    “你想幹什麽?”楊炯驚駭莫名,被霍格嚇呆了。


    “我說你們膽子也別這麽小啊!我跟皇後娘娘請示過了,她讓我自己跟你們談,她不管!”霍格這會兒臉上純潔得如聖人一般,一臉溫柔甜美的表情看著楊炯,還眨巴著銅鈴般的牛眼,把楊炯和徐翰錦同時寒顫得雞皮疙瘩暴起。


    “是不是皇後娘娘又給你指了一條新路子了?”徐翰錦突然靈機一動,當先反應過來,激動得一把抓住霍格的手,語氣近乎逼供。


    楊炯登時覺得背脊一陣顫栗溜過,心中頓時狂喜起來,立刻也激動地抓住霍格的另一隻手,大叫道,“霍兄,徐兄說的可對?你快點從實招來?”


    霍格眼睛裏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使勁抽出雙手,安撫著兩人道,“你們別急啊!你們還不了解皇後娘娘嗎?總是有話不肯說透,我揣摩著她的心思,去跟她提了提組建私人武裝船隊的事兒,沒想到她立即應允了,還說隻能由楊家來造。我就估計我這迴猜準了皇後娘娘的心思了。徐,你是最會揣測皇後娘娘心思的,你幫我分析一下,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徐翰錦哭笑不得,“那也得你先說出來,我才能幫你分析啊!”楊炯也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


    霍格雙手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在兩人對麵坐了下來,臉上現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說道,“這件事情用你們中國人的一句話來說,叫做說來話長!”


    徐翰錦無奈地搖搖頭,表示一點也不好笑,楊炯倒是笑出來了,這個洋人倒是越發有些中國通的模樣了。


    “你們知道水泥廠鎮的研究院吧?那個化學工程師法國人皮埃爾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告訴我一件事!”霍格眨巴著眼睛,打量著麵前兩個急不可耐的大清商人。他麵上友好地笑著,其實心裏還在做著最後的鬥爭。無奈他想做的那件事,他一個人無論如何兜不住!而麵前的兩個人是他衡量再三所能選出的最佳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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