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臉上有忿忿之色。因為知道招募十萬鄉勇這件事情一提出來,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事先做了許多遊說工作。那些底下答應得好好的大臣,這會兒一見反對一見激烈,登時不敢說話了。不說話的還算好的,還有見勢不妙,幹脆倒戈的。要知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有人有意想著惡意的方向去沾邊兒聯想就討厭了。


    奕欣不動聲色地等在場的所有重臣都表明了意見,看清楚了所有人的立場,這才開口了,殿中議論紛紛的聲音登時停了。這件事情他和九兒早已商議過,精英軍已經擴軍至六萬人,訓練有素,但是,奕欣和九兒都認為光靠精英軍這六萬人,確實實力太過懸殊,畢竟太平軍已經號稱百萬之師!但是,如果精英軍再繼續擴軍,所占資金太大,就會嚴重影響到上海和江蘇水泥廠鎮的眾多公司經營了。


    當然,更不能放開建立私軍的口子,尤其是滿清貴族。想來想去,曾國藩都是最合適的人選,既是漢大臣,招募私兵的壓力和顧忌就會更多。而且,朝中有此種魄力和能力的人乏善可陳。九兒尤其推崇曾國藩深厚的儒家涵養,認為曾國藩雖然識時務看得清時局,卻輕易不會背叛大清。正是九兒的一番話讓奕欣下定了決心。


    “眾位愛卿的擔心憂慮都很有道理,但是,曾大人所提也是出於憂國憂民之心,大家都是為了維護朝廷和大清的利益,朕心甚慰。但是,此次南京被太平軍攻占,江南江北大營被攻破已經是放在眼前的事實,朝廷軍隊不堪一擊若此,朕實在是痛心!可用之軍乃重中之重。如果曾大人能夠訓練出精銳之師,朕意已決,願意一試。曾愛卿!朕便準許你在老家湖南招募十萬鄉勇,訓練義勇之師!”奕欣臉上露出笑容,麵帶鼓勵轉過去看著曾國藩,連稱唿也變了。


    曾國藩大喜,習慣性地單膝跪地,叩謝聖恩。磕完頭了才想起新規矩,抬頭見皇上笑嘻嘻地看著自己,這才站起身重新又施禮。陳孚恩臉上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一時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得扭過臉去。其他大臣也隻能作罷了。


    賽尚阿卻又站了出來,他仍舊不甘心。朝奕欣躬身拱手說道,“皇上,洋人這邊如果拒絕了,老臣擔心他們會不會耍其它花樣?萬一他們去跟太平軍匪首聯合怎麽辦?”


    此話一出,大臣們頓時議論紛紛。一個太平軍就夠難對付了,萬一跟洋人內外聯合,那朝廷的軍隊豈不是輸定了!一時養心殿裏就像出了一個馬蜂窩,大臣們普遍都露出了擔憂之色。


    “皇上!萬一太平軍與洋人聯手,朝廷的形式就會大大不妙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賽尚阿的提議確實也該考慮一下啊。”連載垣也沉不住氣了。站出來說話了。


    奕欣嘴角竟然浮現了一抹笑意,其實他的心裏正在大唿僥幸,洋人的這種可能性他也考慮過。甚至他也曾經猶豫過,是不是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不考慮跟洋人暫時聯合。但是,驛路快馬強大的情報搜集能力,為他挽迴了出醜的可能性,才使他現在可以毫不留情地嗤笑朝臣中的“親洋派”。


    其實。就在太平軍攻占南京之後,洋人忖度國內形勢。也擔心大清朝廷可能會被打敗,已經派出了代表去與太平軍談判。卓青的人早已滲透在太平軍各支軍隊各個階層,包括洪天王和東南西北翼五大王的身邊。


    洋人與太平軍談判的絕密消息甚至當時的詳細情況,無一遺漏,通過設在上海的電報局,當天夜裏就發迴了京城。京滬電線已經鋪設完畢,鑒於目前幾乎沒有人有破譯電報的能力,京滬之間的情報傳遞十分迅速。


    事實上,奸詐的洋人不僅想大清政府和洪天王同時派出了談判代表,在被洪天王正式拒絕之後,洋人花了一番心思打聽太平軍內部的情況。朝廷的江南江北大營被攻破之後,洋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生怕錯過了談判時機,立即又向東王楊秀清派出代表談判,再次被拒後仍不死心,派出代表去遊說東南西北四王。無一例外地,太平軍中各王連考慮都沒考慮,統統一口迴絕。


    看到養心殿中朝中重臣害怕惶恐的表現,奕欣嘴角的微笑變成了冷笑,堂堂大清朝臣的氣節竟然還不如那些出身泥腿子的匪王!大清有這樣的朝臣,不腐敗墮落才怪!


    奕欣清清嗓子,決定看場好戲,將部分情報披露出來,好好羞臊一番這些冠冕堂皇、食君俸祿,卻什麽氣節也沒有,隻會往自己兜裏撈錢的蛀蟲草包!


    “眾位愛卿可知,據可靠消息,洋人已經派人聯係過太平軍匪王洪秀全,向匪王洪秀全提出聯合起來對抗朝廷……”奕欣話音未落,養心殿裏一片嘩然,紛紛痛罵洋人的首鼠兩端背信棄義。


    賽尚阿更是急不可耐,大聲問道,口氣裏幾乎掩飾不住的責怪,“皇上既然有此消息,為什麽不早點公布出來?要是被洋人和太平軍先行聯合起來,那可如何是好?朝廷豈不是要被他們逼到絕路了嗎?”


    “賽尚阿,你這是幹什麽?責問聖上嗎?”載垣見賽尚阿露出不恭之態,登時大怒,嗬斥出來。


    賽尚阿恨恨地瞪了載垣一眼,這才向奕欣躬身拱手道,“臣一時情急,請皇上降罪!”


    奕欣見他不恭敬之態如此明顯,心裏冷笑著,也不理睬他,看著所有大臣,說道,“眾位大臣不妨猜一猜,那匪首洪天王對於洋人的聯合提議是個什麽態度?”


    大臣們一愣,登時都不說話了,個個兒都是人精,忖度著奕欣的態度,基本上也就猜出個七七八八。載垣剛才一直在一邊旁聽著,對於這個事情沒有發表意見,也看清楚了奕欣的態度,這時候便站出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語氣中帶著特別尊重的口吻,與賽尚阿剛才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


    “皇上,難道這匪首洪天王竟然拒絕了洋人?”


    “哼哼…….”奕欣冷笑著,目光轉向賽尚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不僅匪首洪天王拒絕了洋人,洋人分別派去試探遊說其它五個匪王的代表,統統都被拒絕,甚至還有被趕出去的。”


    賽尚阿心虛地低著頭,季芝昌的臉上一陣青白顏色,陳孚恩看在眼裏,乘熱打鐵,環視一圈,輕蔑地笑著,大聲說道,“匪首的天王和那些個偽王爺尚且知道廉恥,不屑於跟洋人結盟,倒是我們大清的朝堂之上,食君之祿的堂堂國之重臣,急不可耐地要去跟洋人結交!這樣公開為洋人搖旗呐喊的賣國賊,其心可誅!”


    賽尚阿渾身一震,臉色青黑,大喝道,“陳孚恩!你無憑無據,在那裏胡亂說些什麽?”


    陳孚恩白眼一番,恨聲冷笑道,“誰幫洋人說話,就說誰?怎麽,你心虛了?”


    賽尚阿正要反駁,載垣嗬斥道,“好了,都別再說了!莫要殿前失儀!”言語中大佬氣勢十足,端華離去,載垣也有心要掌控軍機處,正好借這個機會打壓陳孚恩。


    陳孚恩自然心知肚明,隻管冷笑著,卻不再說話,總不能真的在年輕的皇上麵前爭執吵嚷開來吧。


    奕欣卻盯著賽尚阿,兩隻眼睛裏突然精光大湛,臉上漸漸浮現出怒氣。賽尚阿不明就裏,他參加了好幾次“端黨”聚會,端華在聚會上大放厥詞,對年輕的普寧皇帝言語中十分不敬,他也跟著放肆過幾次。今天殿上一時情急,竟然暴露出來,他著實有些心虛。


    賽尚阿在奕欣迫人的目光下幾乎難以遁形,趕緊躬身拱手,語氣中帶著謙卑,向奕欣問道,“皇上!臣也是擔憂大清前途,今天一時情急,君前失儀,請皇上治罪!”


    奕欣一陣冷笑,笑得賽尚阿背脊上一陣陣冷汗,“如果你真的是擔憂大清前途,這樣的君前失儀,朕倒也可以諒解。”說道這裏,奕欣突然大喝一聲,“賽尚阿,你偷偷摸摸地跟洋人勾搭,以為可以在朕麵前瞞天過海嗎?”


    “啊?”賽尚阿渾身一震,雙腿一軟,頓時跪了下去,也忘記了新規矩,額頭重重地在地上使勁磕著,大聲喊道,“皇上!老臣冤枉!老臣絕不會幹那些賣國求榮的事情!”


    奕欣冷冷地看著賽尚阿磕頭,並不阻攔,隻輕輕又說了一句,“聽說你府裏的福晉交遊廣闊,連洋人的關係也十分融洽,你們府裏都已經用上不列顛出產的羊毛呢了吧?其實,並不是洋人的東西都好,我們大清自己剛剛研製出來的羊毛呢更加柔軟暖和,你們眼界也著實太低了!”


    賽尚阿腦子一陣轟鳴,臉上登時漲得通紅。其他大臣聽得有些沒頭沒腦的,季芝昌卻突然臉色煞白,心虛地抬眼去瞄了一眼奕欣,卻正碰上奕欣看過來的銳利眼神,雙眼如炬,直看到他心底深處,立刻渾身一震,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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