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華眉頭一皺,趕緊打開,一瞧差點兒沒背過氣去。隻見信中龍飛鳳舞,隻寫了幾個大字兒,“給你個教訓!”


    “大膽狂徒!”端華氣得一把撕碎了信紙,扯成無數的碎片,似乎這樣才能解掉心頭之恨,然後隨手扔掉,突然又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正是昨天夜裏起火時那種怪怪的味道。端華心中登時驚疑不定起來,便覺得心中鬱悶難捱、胸痛不止。端華難受地捂著胸,臉色青白,喘息著想唿喊,卻什麽聲音也發布出來,慢慢地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老爺!老爺您怎麽啦?”管家立刻慌了神兒,立刻俯身去扶,卻見端華已經雙目緊閉,一頭栽了下去。


    “快來人啊!”管家慌張得變了調兒的嗓音在火場的廢墟上空淒厲地響了起來。


    當天,號外傳遍京城,軍機處首腦端華家中失火,損失慘重,端華一時急火攻心,中風了!


    狗兒巷迴形四合場院正中的那間小屋裏,驛路快馬的幕後總管杜非,正麵無表情地瀏覽著當天的號外頭條,嘴角詭異地翹了翹,想起研究院管事黃占武說起的那個詞“心髒病猝發”,應該與中風是兩迴事兒吧?搖搖頭,不知道端華看的是哪家的大夫?按他的級別,怎麽也應該是太醫院的國手級別的高手來診斷的吧!怎麽能錯得如此離譜?


    “要麽就是表麵症狀太相似了,太醫分辨不出來?”杜非心裏的疑惑還沒有完全去除,想到此番用藥出自水泥廠鎮那個研究院,不由得十分敬仰起來,“背後有這麽強大的研究院做後盾,看來這個雄鷹隊的手段還真有些看頭!最近京城中的好大夫應該很搶手才是!”杜非下意識地點點頭,便翻過一頁。繼續瀏覽其它版麵。


    稱病不出才兩日的陳孚恩,突然便聲稱大好了。就在端華府上火災之後的第二天便上朝了。


    陳孚恩官服的馬蹄袖口內塞了一份折子,他不時地下意識地摸摸,臉色凝重。說起那份折子的來曆,十分蹊蹺。就在端華府裏失火的那一夜,有人悄悄將這份折子放在了陳府的門房。


    折子的內容更是驚心動魄!講的是東平侯私吞黎明慈善社善款一事,其中兩成孝敬給端華,隻餘下半成充作賑災善款隻用。其實,這種事情在這個年代的大清一點也不稀奇!但是,這折子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雖然閉門謝客。陳孚恩也探聽到了端黨在組織廷議之事!矛頭直指新登基不久的皇上本人,既有敲打根基不穩的新皇之意,其實卻意在廢後!


    陳孚恩腳步有些虛浮。此時有人想經陳孚恩的手遞出這個折子,還能有誰?不是皇上,就是皇後!


    接不接招?從拿到這個折子,陳孚恩的腦海裏就一直在做激烈鬥爭。折子本身敘述的事實一點問題也沒有,連賬本藏在哪裏都寫明了!可見並不怕半途出紕漏。十分的有把握!


    這份折子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呢?皇後明擺著朝中無人!自從宮中傳出“坤寧宮開槍事件”之後,皇後與太後的矛盾公開化了,太後的人肯定不會幫著皇後!而皇帝本身在朝中根基也不穩!


    不對!折子針對的人是東平侯和端華,明眼人都知道東平侯是太後的人!這等於是把太後的臂膀要收拾掉!皇上新登基,還不至於急著做這樣的事!隻可能是皇後!


    皇後背後坐擁的金山,如今在朝中已經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當初那個神秘的九公子。挾四阿哥之勢,上海之行狐假虎威一番,居然短短幾年功夫讓她做出如此令人咋舌的成就。光是這等手段就令人歎服!


    那麽,皇後與太後決裂,皇上會幫著誰呢?陳孚恩眼珠子左右不定,之所以委決不下,就是因為這一點拿捏不住。信函裏麵舉報了端華。皇上一定感興趣,但是不一定敢動手。弄不好,舉報的人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陳孚恩今天決定上朝,還揣著折子,其實已經做好了決定,無論如何要試一試!端華府中失火,又氣病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隻是事到臨頭,還要揣摩再三。他一向是牆頭草,見風使舵慣了,今次的做法等於是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他有些不太習慣。


    耳邊突然出現一陣幹澀的咳嗽聲,不用抬頭也知道,是陳孚恩最厭惡的老朽何汝霖!望著那個佝僂幹癟的身影,卻仿佛充滿了始終不甘心告老還鄉的貪婪,陳孚恩一陣惡心!


    “何老!真是辛苦你了!這麽大年紀還要天天早朝!”陳孚恩掩飾不住地譏諷的問候,著實讓何汝霖憤怒,心裏暗暗怒斥道,“這個牆頭草!大清早的吃了槍藥是怎的?”


    陳孚恩早就走遠了,經過何汝霖身邊的瞬間,他的腰背突然挺直了,步子邁得更大,那種毅然決然的風度,倒把何汝霖看得一愣,還從來沒見過陳孚恩有這種氣象!


    朝堂上除了端華,倒都來得齊全。普寧皇帝奕欣自登基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勤於朝政。他本就天性聰慧、心誌高遠,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論斷就時有新意,雖然人生經曆起起伏伏,被道光皇帝用作磨礪繼承人的絆腳石,甚至被鹹豐皇帝褫奪了一切職務、一度被迫遠離朝堂。如今終於一朝成為天子,豈能再浪費時間?竟是每日都在隻爭朝夕,每天退朝後都要留一批大臣共商國是、討論時局。甚至與九兒聊天的時間也沒有!九兒隻是每天陪著他起五更,夜裏他挑燈批閱奏章,九兒便在一旁處理各公司的事務。雖然是各忙各的,偶爾互相關懷一語、對視一眼,如此無言相伴卻也溫情脈脈。


    對於這樣一個勤奮的皇帝,並不是每個大臣都高興,比如端華!但是他今天不在,端黨的重要人物大多數都不在,這種反常的現象令人浮想聯翩!


    “皇上,臣有本要奏!”陳孚恩終於出列了!


    奕欣麵容俊朗,氣色甚佳,微笑著看向陳孚恩,溫和地說道,“陳愛卿身子可安好?前幾日還稱病不朝,沒想到今天就來了,還有奏本,可要保重身體啊!這幾日是怎麽了?挨著個兒生病!連端華也病了。你們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可少不得你們的輔佐啊!”


    受到皇上的當庭撫慰,陳孚恩連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謝恩不已。然後整肅了臉色,雙手捧著折子,大聲說道。


    “臣本來在府中修養,有人在臣的門房留了一封信函,告發黎明慈善社所募集之善款有挪為私用的嫌疑。因事關金額巨大,涉及朝中重臣,臣不敢隱瞞,是以今日上朝,將信函交給聖上,請聖上發落!”陳孚恩故意打了一個馬虎眼兒,語言含糊,隻說重臣,沒有提及端華的名字。


    “哦?竟有這等事情?”奕欣愣了一下,不過片刻,立即反應過來了,應該是九兒發難了。黎明慈善社現在由東平侯掌管,而東平侯府一向是太後的大本營。他一時一位陳孚恩所說的忠臣是東平侯。念及此,不由得眉頭一皺,新朝伊始,九兒怎麽能先自己一家人打起來?九兒一向不是這麽魯莽的!


    接過太監手裏轉過來的信函,奕欣心煩意亂地掃了一眼,一看到端華的名字,登時渾身一震,立即明白了九兒的手段。借著打壓端華的機會,清除東平侯,等於就是斬斷了太後在宮外的手!兩成的募捐善款,對於端華來講不是個大數目,但是足以借此機會狠狠打壓端華的囂張氣焰!至於東平侯,奕欣早就對他們夫婦兩人的手段極不滿意,盡是些旁門左道的狠辣手段,如果讓人把他們的所作所為跟太後聯係在一起,簡直不堪設想!去除了他們也好,省得太後年紀愈大,做事越沒有分寸!


    另外,這黎明慈善社善款挪用的事情,九兒早就給奕欣摟過風聲,當時說的是鹹豐皇帝兩成,那時的靜太妃半成。奕欣還戲謔地跟九兒開玩笑,說東平侯根本就沒拿皇額娘當十足的靠山!眼見得東平侯居然還留了一手,給端華也送上了兩成的份額,這一手真是騎牆騎到家了!奕欣不由得心裏湧起一陣厭惡!滿清的權貴就在這些事情上精明,一碰到農民起義,或者洋鬼子施壓,立刻就慫了!這等大清的爛瘡膿腫不趁早清除幹淨,更待何時?既然奏折上隻提了端華的名字,奕欣相信九兒已經將鹹豐皇帝與皇太後與此事的瓜葛處理幹淨了!


    心中再無顧慮,奕欣麵色一寒,鼻孔重重地哼了一聲,將奏折扔到了禦案上,怒道,“居然還有端華的份兒!”說罷,雙手一拍禦案,人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其他大臣一聽奕欣說出端華的名字,立即噤若寒蟬,個個兒低著頭,卻都忍不住抬眼去偷偷瞄看皇上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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