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做錯了什麽?”靜太妃冷笑一聲,憤懣地說道,“你應該問,她做對了什麽?”


    奕欣一怔,情知兩人不合規矩的親事到底還是觸怒了靜太妃,隻得把心一橫,自己跪下了,“砰的”一聲,觸地一個響頭,口中大聲說道,“額娘,以前的事情都是孩兒自作主張安排的,縱有千般過錯,都是孩兒一人所為,與九兒無關。請額娘看在她已與孩兒成婚,已經誕下一雙兒女的份兒上,好歹成全孩兒的心意,既往不咎吧!”


    “哼!我真是白白地生養你了!”靜太妃被奕欣這話氣得幾乎要翻白眼,指斥著奕欣的蘭花指翻轉迴去直捧著心口兒。暖秋趕緊舍下了這邊去顧那頭兒,一手扶著靜太妃,一手幫她順擼著胸口順氣兒。


    九兒見著奕欣跪了下去,本來想跟著跪下去的。這靜太妃怎麽說也是奕欣的生母,自己正經八百的婆婆,跪一下也沒什麽。卻見地上居然是青磚地,連地毯也沒有鋪,更不見什麽蒲團軟墊之類的,看來早就算計好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的,心裏便有一絲抵觸。要知道九兒前世的那個婆婆是個心理變態的,在小夫妻之前橫生枝節的花招真是層出不窮。九兒受夠了這種控製欲變態的老女人的折騰,臉上便不由得生出一絲冷笑。


    那絲冷笑雖然轉瞬即逝,卻被靜太妃瞧見了,她本就在虛張聲勢,眼神一直瞟著九兒那邊,觀察九兒的動靜。一見九兒這種神情,立即惡從心頭起,顧不得再裝心衰氣喘,手捏著絹子往桌上一敲,對暖秋下令道。“去!給我好生教教這沒規矩的下賤坯子!”


    暖秋熟知靜太妃的脾性,知道她身體無礙,立即走向九兒,擼起袖子就要再動家法。


    “額娘,不可!孩兒求您了!”奕欣大驚失色,連忙高聲阻止,雙膝跪行到軟榻前,向靜太妃求情。


    靜太妃早就聽說了九兒在上海如何如何擅長經濟,要不是看在這一點,靜太妃連麵也懶怠見。直接使個手段就把她滅了。但是憑著九兒卑賤的出身居然當上了恭親王嫡福晉,還是先斬後奏在上海成的親,這一切都讓靜太妃怒不可遏!她殫精竭慮為奕欣規劃的聯姻被粉碎殆盡!眼看著當今皇上歸天在即。奕欣馬上就會成為新的國主,這後宮皇後的主位豈是九兒這樣的出身能夠覬覦的?更何況還滿身沾著銅臭氣!


    今日本就是要存心給九兒一個下馬威,好好挫挫她的銳氣,好叫她知難而退,把嫡福晉的位子讓出來!就算她不肯。靜太妃自信也有的是辦法讓她乖乖就範!


    暖秋見奕欣求情,便轉過頭去看靜太妃的顏色,靜太妃見暖秋停手,早就把眼睛瞪了起來,暖秋得了準信兒,便立即轉身。胳膊掄圓了便要把巴掌甩過去,冷不妨竟被人一把抓住了。


    定睛一看,九兒跟隨進宮的兩個下人。一個年輕的,一個年老的,正是杏紅和林嬤嬤,她們一見九兒要吃虧,立即雙雙跨上一步。竟一起擋在了九兒身前,抓住暖秋胳膊的便是年輕的杏紅。臉上毫無懼色,怒目瞪視著暖秋。


    暖秋霎時間慌亂起來,多少年了,宮裏幾時有人敢這樣當麵明火執仗地反抗過靜太妃?


    靜太妃也大吃一驚,霎時連含怒帶威的麵具也卸了,臉上現出一抹滑稽的錯愕。


    隻見林嬤嬤從容上前,福了一福,語氣鄭重地說道,“奴婢見過靜態妃娘娘,請恕奴婢鬥膽代我家玉蘭小姐說上一句:我家小姐非同凡人,太妃娘娘這般手段實在太過了。今兒我家小姐進宮是蒙皇上召見,既然太妃娘娘今兒個心裏不爽,以後等太妃娘娘心裏的氣撒完了,我家小姐再來拜見太妃娘娘!”


    說罷,林嬤嬤與杏紅護著九兒,招唿著兩個抱著雙生兒女的乳母便徑直往外走。


    九兒本來正想著迴嘴也不是,就範更不行,正在兩難之間。林嬤嬤一出麵說的這番話不卑不亢,倒很合九兒的心意,不由得心裏一陣感激。這樣正好,什麽話也不用說,氣頭上保不準留下話柄,便掃了奕欣一眼,轉身便走。


    暖秋本想上前攔著,一聽林嬤嬤說出了進宮的目的,竟是病重的皇上傳召,立即都呆住了,一時也不敢再伸手。


    在屋外麵守候的靜太妃的大太監夏炳德本來正打算堵著門,聽了林嬤嬤的話,登時也不敢造次了,心虛地往邊上挪開了。


    奕欣這個時候也跟著站了起來,衝著靜太妃怪責道,“額娘,您這是怎麽了?您素來不是這般魯莽的?別的不說,隻如今這整個後宮的吃穿用度,都是從九兒手下直接撥入內務府的,更別提皇上的小金庫了!您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麽也該給九兒留些麵子!”


    說罷,奕欣一跺腳,使勁歎了一口氣,便尾隨著九兒一行出去了。


    靜太妃僵坐在軟榻上,愣愣地還沒醒過神兒來,如此這般的當麵受挫、丟盡臉麵,竟是此生從未有過之事,一時難以消化!


    暖秋氣不過,湊到靜太妃跟前,小聲出主意道,“娘娘,難道就由著那個女人這麽侮辱主子?要不我去布置一下,管教她出不了宮門!迴頭綁了送到您跟前兒,到那時她的小命兒便攥在娘娘手裏了,娘娘隨意發落了她,看誰敢說話!”


    靜太妃一凜,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兒,下巴都打顫了。她是一輩子在後宮打拚的人,如果真是腦子發熱不管不顧的,隻怕早就無福享受了。被暖秋的氣話一激,反倒漸漸冷靜了下來。


    良久,輕輕擺了擺手,靜太妃平複了情緒,輕聲吩咐道,“你即刻去內務府找文慶打聽一下,看看欣兒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馬上迴來稟報!”


    暖秋一怔,立即退下去辦事兒去了。靜太妃又揚聲叫夏炳德,吩咐他去養心殿瞧瞧動靜。


    暖秋和夏炳德一走,靜太妃的勁兒就散了,肩膀都耷拉下來了,這心裏那個窩心啊!


    明明前景大好!隻要奕欣一上位,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後了!即便那個出身卑微的玉蘭能夠坐上皇後的寶座,這後宮還不得對自己這個皇太後惟命是從?現下需要平衡的各方力量不少,尤其是手握兵權的大臣,給奕欣安排聯姻的事情早就在靜太妃的計算之下了。這皇後的寶座嘛,早就有候選人了!


    本來想著這個玉蘭好歹還算個能經濟理財的,雖然卑賤了些,勉強也能給個妃嬪的位子安撫一下。今兒就是要憑著皇家的天威把她給辦了,一個卑賤的丫頭片子能有這般出息,已經是給了天大的恩德了,沒想到呀沒想到,居然給她翻了盤了。這 ……這到底是誰給誰下馬威呢?


    一想到那個叫玉蘭的女人連給自己下跪磕頭都省了,靜太妃就氣不打一處來,手心兒裏緊緊攥著的絹子越捏越緊,簡直要把絹子攥出水來了。


    突然,靜太妃想起一件事情,心裏“咯噔”一下,人就愣住了。今兒那個玉蘭是帶著一雙兒女來的,龍鳳胎啊,是自己嫡親的長孫呢!怎的就忘了?連仔細瞧上一眼都沒來得及?


    恍惚間匆匆掃過一眼,粉雕玉琢的一對寶貝兒,養得白白胖胖的,甚是逗人喜愛的模樣。靜太妃不由得心裏輕輕歎息了一番,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再轉念一想,如果那個玉蘭真的當上了皇後,再有她背後的產業依仗,這個嫡長孫豈不就是將來的龍主?那個玉蘭將來豈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後?自己這般門庭顯貴,費盡心力尚未得手的尊貴封號,難道這個出身卑賤的女子竟然可以信手拈來?想到這裏,靜太妃臉上五官都扭曲起來,說不出的嫌惡與不甘心!


    這般算計著,那對漂亮的龍鳳胎對靜太妃的吸引力也漸漸地淡了下去。


    想起那個玉蘭現在正在養心殿覲見皇上,靜太妃又不平靜了。堂堂恭親王爺的嫡福晉,竟然被皇上私下傳諭召見,這到底是哪家兒的規矩?眼裏還有沒有祖宗家法?真真無法無天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暖秋已經迴來了。


    屏退了其他人,暖秋湊近了,壓低聲音稟報道,“娘娘,奴婢直接找了文慶,說是您的意思,要打探一下恭親王嫡福晉的事兒。誰知他一臉驚訝,看上去倒不像假裝的樣子。他說,‘娘娘不是早就知道這位嫡福晉大名兒喚作玉蘭,小名兒喚作九兒,在外經商的時候綽號叫做九公子的嘛?皇上生病以前,內務府的小金庫就已經是大多半銀錢從上海轉過來的,再後來,各地鬧匪患厲害,各處該著的稅銀都繳不齊,維持後宮的銀錢不濟,竟然有些捉襟見肘了。皇上又病著,文慶就試著跟恭親王爺抱怨了一迴,想借著恭親王爺的路子跟這位九公子打打秋風。沒想到以後每月就立即多出了一筆進賬,現在整個紫禁城的維護都多虧了這位九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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