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九兒的打趣,王喜苦笑地直搖頭,歎道,“可即便是皇上,也不過最多就是翻修翻修宮殿,采購些上好的穿用玩賞的奢侈玩意兒,也沒像您這般撒手啊?您看看您這規模,從軍隊到工廠,從學校到醫院,哪一處不需要大筆的銀錢使進去?”


    九兒不聽他囉唕,打趣道,“你呀,學誰也別跟載垣學!我不聽你老生常談念那些苦經,你隻管一項一項地把預算做出來,這些事情也有個輕重緩急,超支的地方,徐徐圖之。把我標出來的緊要的地方先落實了。”


    王喜聽了這話,想想倒也覺得可行,緊鎖的愁眉這才稍稍鬆開了,感慨道,“幸虧幾年前您就教我新式的記賬法,還有那個現金流一年到五年的規劃表,當時我還覺得黎明慈善社那一攤子事兒何須如此麻煩?誰能料想到,不過短短幾年的功夫,就能發展到華夏集團富可敵國的駭人規模!您這番遠見卓識實在令知情者振聾發聵。幸好當初一一妥善地學著做了,否則如今當真要手忙腳亂、一團亂麻了!”


    王喜迴憶起這幾年一直忙碌過來,從當初黎明慈善社最開始不過幾萬兩銀子的流水,一直做到這偌大的富可敵國的基業,總覺得像在做夢似的,怎麽能這麽順風順水地就做起來了?就算是皇上想要整頓後宮,也沒有這麽麻利痛快的!


    九兒哪裏知道他在這裏懷古一番,聽了他剛才的話,早高興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喜出望外地叫道,“你這麽說的話,這個預算是做得下來的咯!這真是太好了,倒叫我好一番擔心!”說罷。連連拍著小心口兒直喘氣,倒把王喜惹得哭笑不得,“敢情!您自個兒還沒數啊!”


    九兒作勢大驚小怪、理直氣壯地驚歎道,“我能把這萬言提綱連夜整理出來就已經絞盡腦汁了,有你這麽個現成的計算機在這兒,我還費那個勁兒幹嘛?再說了,你不還有一個精英賬房團隊嘛?”


    王喜被九兒的話封住了口,苦笑不已,也隻得趕緊去招唿人手連夜趕工。按照九兒製定的財會規矩,預算出來以後。還要落實預計資金的出處、去處和大致的到賬時間,到時候每筆資金都要落實來龍去脈的,最終審計的時候須得預算與使用前後一致。才能核銷,後麵的事情瑣碎著呢。


    總算王喜這裏先過關了,可是九兒卻借著這番談話,將事關現金流的思路好好清理了一番,這才是關乎生死的事情。九兒需要好好地預備一條應急的後路才行!


    華夏集團經營的已經是最賺錢的行當,所有生產線都已經開足了馬力,在現有的條件上,潛力著實發掘得差不多了。


    再要在生產效率上有突飛猛進的發展,便得指望天然氣和石油這種高效的燃料了!可是天然氣的開采和運輸還有大量的基建工作要做;而石油的分解這才剛剛擺上皮埃爾的實驗日程呢,隻要分離出柴油。許多現代機器的研製便指日可待了!可是誰知道皮埃爾什麽時候能夠成功呢?


    萬一…….九兒心裏不安地想起了奕欣預料之中很快到來的登基,心裏“咯噔”一下。萬一到時候犯起倔來,連自己都不一定指望得上!可是萬一皮埃爾指望不上。怎麽才能轉危為安呢?好多的的萬一啊……


    幾乎確定奕欣的登基會意味著自己與奕欣的分手!為什麽呢?九兒糾結這個問題起碼一年了,有時候甚至希望能說服自己!奕欣一旦登基,必定要備齊三宮六院,哪怕他主動推辭,一些作為平衡朝中勢力的聯姻手段。卻是無論如何推脫不掉的!九兒心中暗暗跟自己打賭:奕欣一定不會為了自己得罪那麽多的重臣!


    那麽自己受得了夫君三妻四妾…….哦不,三宮六院嗎?九兒問過自己無數遍。答案始終是:不!即使付出昂貴代價,自己被打迴一窮二白的原形!


    所以,九兒早就不再抱著幻想,還是早作打算,給自己預留些後路才好!


    熟讀各家《文明史》的九兒深信,任何朝代、社會或是政黨,無論主義如何?必得現金流支撐,這才是王道!政治永遠隻是表象,實質上主導潮流走向的,永遠是經濟實力!


    “金礦?”九兒突發奇想,記得組建焦煤廠的時候,前往山西考察煤礦資源的一組西歐地質勘探專家在那邊逗留許久,應該對那邊的地質情況相當熟悉。九兒當機立斷,讓路安立即去研究院將當時負責照顧勘探小組的領隊請來。


    “給夫人請安!我是研究院地質組的方炳國!”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來到九兒在精英軍駐地的辦公室外,很有禮貌地站在門口問安。


    “方先生快請進吧!”杏紅熱情地上去打招唿,請他進屋,讓座,沏上熱茶。這才去請在裏間伏案急書的九兒出來。


    一見九兒露麵,方炳國立刻站了起來,有些拘謹地重新問安。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九夫人”!心中惴惴不安!


    “方先生別客氣!快請坐吧!”九兒身著改良的兩件套旗裝,白底牡丹大葉花卉的機織夏布修身裁剪,上身玲瓏,下身百褶半裙如百花綻放,看著分外端莊富麗。


    方炳國一見九兒竟然如此年輕,一時愣住了,竟然直愣愣地盯著九兒迴不過神兒來。好在杏紅見慣了,立即使勁清了清嗓子,方炳國這才清醒,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臉也紅了,喃喃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倒是九兒再次示意他請坐,語氣溫和,開門見山地說道,“請方先生來,是想詢問一件事。”


    方炳國趕緊急聲迴複,借以掩飾尷尬的神情,“請夫人盡管問話,有任何事情,我都定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洋務周報》與《新生活》月刊都是所有職員的必看報刊,如今整個大清,也隻有華夏集團的職員,言必稱“我”,而非“小人”、“卑職”之類的謙稱。


    “上次帶領地質勘探隊的工程師去山西考察煤礦是你帶隊吧?”得到方炳國的肯定之後,九兒繼續問道,“具體到過哪些地方,可曾順便勘探周邊地形?”


    “這是自然!當時準備充分,人手足夠,我們足足帶了兩大車的岩石和土壤樣本迴來。”方炳國見問這個事情,立即鎮定下來,仔細地一邊迴憶著,一邊詳盡地迴答九兒的問題。


    “當時主要在大同周邊考察煤礦,然後順路到一些無人開發的荒僻山地去轉了一大圈,帶了岩石樣本迴來,好像是叫暉源的一個小地方。”


    “哦?可曾有什麽發現?”九兒壓抑著心中的急切, 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個嘛……”方炳國吃了一驚,不知有什麽重大的事情,有些愧疚地說道,“當時負責勘察的工程師亞曆山大迴來以後一直在忙著焦煤實驗的事情,後來又一直在那邊生產廠裏麵檢測設備的加工質量問題,那些岩石標本還一直沒顧得上檢測過?”


    “岩石標本在什麽地方?”


    “就放在研究院了。”方炳國見九兒緊緊追問,有些緊張,捏著的拳頭開始出汗了。


    九兒立刻發現了,不好意思地笑道,“並沒有什麽急事,隻是我在想……素來聽說山西那邊出了煤礦好,聽說也出金礦,既然你們已經有現成的岩石樣本,不如順便檢測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意外發現?”九兒前世聽說過這些事情,隻得含混地解釋給方炳國。


    “金礦?”方炳國驚訝得張開了嘴,一時有些猝不及防,吃吃地說道,“要不……就檢測一下?可是,亞曆山大還在山西那邊?”


    “不用找他!”九兒立即製止道,“暫時不要告訴他,你隻悄悄地將岩石樣品送去給化學實驗室的皮埃爾,也不要告知前因後果,隻說檢測岩石成分就可以了。”


    說完,九兒又加了一句,“等結果出來,直接跟我匯報,如果我不在,找大管事黃占武,這件事情我會馬上知會他的。”


    方炳國有些暈乎乎地應承了,然後便告辭了。


    九兒望著他茫然的背影,不禁自己也覺得好笑,突發奇想便悄悄麻煩一下方炳國一個人便好,幾乎可以肯定是一個黃粱美夢而已,畢竟天大的餡兒餅怎麽能夠次次都砸在自己頭上?


    窗外的湖沼上慢慢飄起了薄霧,所有的蒼翠都被蒙上了一層模糊的白色。或濃或淡,高高的蘆葦仿佛從雲端憑空生出,擺脫黏稠的濕氣自顧自地探出頭來。雖然無風難飄揚,但是,僅僅高昂著頭顱也足見灑脫的神韻。


    對於蘆葦的不羈,九兒殊有同感:人在從吃飽穿暖的掙紮中跳脫出來以後,精神上的倔強有時似乎總要引人“誤入歧途”,明知要遭人詬病,甚至危險重重,人卻仿佛被勾了魂索了魄一般,一心隻要朝著那條未知的路去挑戰。


    到哪裏去給新生的“華夏”集團找個可靠的背書呢?九兒的眼睛裏仿佛被霧氣暈染,眼神漸漸迷離,陷入了漫長飄渺的思索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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