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眼光轉向溫室外麵,透過玻璃窗去看那飄飄灑灑的潔白雪花,薑濤知道九兒的習慣,並不接話,隻是沉默地等候著。


    片刻過後,九兒輕聲說道,“從現在起,通知各處公司、工廠,包括馨園,警戒提到最高級別!”


    “是!”薑濤雙腳後跟一碰,瀟灑地敬了個禮,正要轉身,見九兒似乎還有話說,不由得看向九兒的臉。


    九兒漆黑烏亮的雙眸放射著異樣的光芒,緊緊盯著薑濤的眼睛,神情鄭重地囑咐道,“我這幾日便要生產了,萬一這期間遭遇什麽變故,一切就全靠你了!”


    薑濤見她說得鄭重,表情先是一滯,立刻反應過來,精神抖擻地敬了一個軍禮,朗聲作答,“請小姐放心,一切就交給我了!”說罷,雄糾糾氣昂昂地轉身離去。


    望著薑濤的背影,九兒情不自禁地笑了,圓潤的臉龐漾起一對越發深刻誘人的梨渦。這些常年生活在一起的夥伴,包括杏紅和林嬤嬤,相互關心扶持、生死與共,早已成為了九兒真正的家人。九兒堅信他們對自己的嗬護是發自內心的,不止因為九兒是雇主,甚至給他們安頓好了晚年的歸宿,更因為九兒給予他們的平等與尊重。


    每念及此,九兒忍不住慚愧,這都是前世修來的品性,見不得真心相待的朋友滿身奴性、自卑自賤。如果不能平等相待的話,恐怕九兒自己都會覺得別扭,甚至難以忍受。


    如白老先生所料,不出兩日,九兒便開始陣痛了。


    林嬤嬤立即打發路安先去接西醫過來,再去接白老先生。按著以往的經驗,陣痛剛剛開始。離生產的時間還早著呢。好在所有備產事宜都是早早兒地做好了準備,林嬤嬤吩咐廚房燒備開水,接下來除了靜候大夫的到來,便是照顧好九兒了。


    誰知路安一去竟像是沒了消息,洋大夫所在的醫院同在英租界裏麵,並不很遠,一炷香的功夫便怎麽都到了,可是卻左等不來,一晃竟是快兩個時辰不來。林嬤嬤這才覺得不對勁兒了,趕緊打發杏紅把薑濤叫來。


    從前兩日起。薑濤便每日裏都在巡視警戒,塗龍飛將軍接到九兒待產的信兒之後,立即調撥了一百名特種兵趕赴上海。增援薑濤。


    杏紅跑遍了園子,才在以前賽牡丹住過的院子裏找到薑濤,原來薑濤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將整個園子的布放重新規劃得水泄不通,這個院子裏也設置了機關。他正在這裏做最後的布置。一見杏紅著急忙慌地跑來,薑濤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問道,“可是小姐出什麽事兒了?”


    “小姐……很好!”杏紅氣喘籲籲地迴道,“是路安!他都出去快兩個時辰了,跑四五趟的時間都有了。你快派人去找找,別是出什麽事兒了!”說到後麵,杏紅眼圈兒便紅了。已是語帶嗚咽。她跟路安眼看著婚期已定,過了年便要舉行婚禮了,眼下局勢敏感,路安一向做事穩妥,這會兒突然沒了消息。她怎能不著急?


    “杏紅,你別著急!我馬上派人出去找他。興許是哪裏耽擱了!”安慰了杏紅,薑濤立即派了一個四人的作戰小組布置任務,他們得令,立刻全副武裝,在外麵罩了一件大大的鬥篷掩人耳目,隨後風馳電掣地騎了快馬,兵分兩路出發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匹快馬迴來報信兒了。原來醫院那邊路安被租借的警察給扣下了,警察有五六人,也佩戴著快搶,路安本來想強行衝出來,迴家報信兒,誰知警察一擁而上,把路安的槍給下了,整個人被五花大綁帶迴了租界警察局。


    “路安怎麽會跟租界警察起了衝突?洋大夫呢?”薑濤眼睛一瞪。


    “路安與警察起衝突的事情都是聽洋醫院的門房說的,他也說不清楚原因;而那個洋大夫從前兩日起,身邊就跟了兩個印度警察,看那樣子,竟像是專門防著咱們似的,咱們兄弟一照麵,他們的人不僅不讓我們帶洋大夫走,還立即往警察局叫增援的人去了,乘著警察局的人沒到,我趕緊迴來報信兒了,我的搭檔已經退出了醫院,在醫院外麵找個地兒隱蔽了,看著那個洋大夫的行蹤。”


    薑濤心裏一“咯噔”,看來九兒最擔心的事情終於應驗了。薑濤鎮定下來,心裏一盤算,立刻重新下令道,“這樣,你立刻再帶上兩個作戰小組的人,喬裝改扮,別讓人認出是咱們馨園的人,家夥帶上但是藏好了,你們到醫院裏麵去盯著那個洋大夫的動靜兒,不能讓他跑離你們的視線,等我的消息。咱們小姐要是平安生下孩子就算了,若是不順利,搶也要把人給搶迴來!”


    說到這裏,薑濤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等著咱們呢!等著瞧吧!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正在薑濤猶豫著,要不要再派人去接應白老先生那裏的時候,剛剛派出去的兩個人卻迴來了,一個人的身後,馬背上帶著一個人,可不就是白老先生。


    薑濤趕緊迎上去,告罪道,“委屈老爺子了,我手下人辦事不周,怎的這樣就把您老給接過來了。”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珠去瞪那兩人。


    “哎!不怪他們!”白老先生趕緊擺擺手道,“今兒不知觸了什麽黴頭,雇一輛車也會被警察攔下,說那趕大車的是罪犯,把他抓走就算了,還要把我一把老骨頭也帶到警察局問話。還是你的人機警,沒等我說出自己的身份,搶上來把我扶上馬便跑。”


    老先生心有餘悸地抹了一把虛汗,感歎道,“那租界裏的警察局豈是隨便能進的,根本不把咱國人當人看,幸虧你的人身手了得,否則今兒還真的生死難料!”


    薑濤見他並沒有疑心這邊,索性也不多做解釋,由著他這般去想,趕緊笑嗬嗬地扶著他上台階,安慰道,“您老先生身子骨兒可是少有的硬朗,騎在馬上可是英武得很呢!聽林嬤嬤說,我家小姐已經有反應了,迴頭請您上去仔細看看,需不需要請洋大夫過來跑一趟?”


    “哦?不是說好了洋大夫接生為主嗎?怎的他竟然現在還沒來?”白老先生有些意外,腳步停了下來,翹起山羊胡子仔細詢問。


    “已經派人去請過了,說是醫院裏來了急診,是個危重病人,一時走不開!”薑濤趕緊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哦,這樣啊!”白老先生眉頭緊蹙,低頭不語,思量了一會兒,再抬頭看薑濤時,一雙睿智的雙眼已經恢複了神采。白老先生果斷地說道,“既是這樣的話,那咱們少不得要做好萬全準備,你派人到我藥鋪裏去,請掌櫃的立即再找兩個接生婆送過來,以防萬一。”


    薑濤聞言大喜,“好嘞!我這就去安排!多謝您了,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翹翹山羊胡子,微笑著擺擺手,拖著被疾馳的駿馬顛簸得麻木的腿腳,要自行上樓,薑濤趕緊湊上去攙扶著,一臉感激地嘴裏說著感謝的話。


    “我就知道今兒的事情大有蹊蹺!”白老先生享受著薑濤的攙扶,得意地撚著胡須,說道,“你們家夫人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雖是女子,氣度絕不讓須眉!想來這樣能幹的人,總是會招人覬覦!”老先生歎了口氣,突然生氣道,“隻是,這般的乘人之危,手段實在下流!要不是你們夫人有你們這樣孔武有力的手下,豈不被他們得逞了!萬一夫人性命有危,這可如何是好?”


    薑濤也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氣狠狠地說道,“也是多虧老先生機警,否則咱家小姐真的要受罪了!那幫人找機會我必是要將今天的帳算迴來的!”


    送白老先生行至九兒產房門口,薑濤便退下去了。


    九兒陣痛的頻率已經縮短許多,臉色發白,額頭上滿是汗珠,不過意識還算清醒,看到白老先生來了,還能舉手打招唿。


    白老先生立刻做到九兒身邊,杏紅幫著扶過九兒的手,白老先生立刻開始搭脈,片刻之後,表情立即嚴肅起來,駭得一旁的林嬤嬤和杏紅臉色跟著發白,屏聲斂息,大氣兒也不敢出。


    誰知,越是怕什麽,什麽越要來!隻見白老先生神情凝重,放下給九兒搭脈的手,一語不發站起身來,走出門去。林嬤嬤不由自主地跟著走出了產房,反手將門關上。


    “不好!有難產的跡象!”白老先生不再掩飾,眼光焦灼萬分,急忙囑咐林嬤嬤,“你趕緊去通知那位薑侍衛,我剛才跟他吩咐的接生婆的事情讓他一定要辦妥當了;另外,那位洋大夫,最好想辦法請過來,哪怕隻是以防萬一也馬虎不得!”


    “哎……哎!我這就去!”林嬤嬤駭得心神不寧,忙不迭地答應著,趕緊小跑著下樓去尋薑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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