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獐子集燈火通明。


    劉麻子與王二貓在很遠的草叢中,獐子集衝天的篝火幾乎遠在天際。草叢之中夜露深重,兩人被初春夜裏的寒氣凍得索索發抖。苦苦等待了幾個時辰,剛才的豪言壯語早已拋之九霄雲外,不知為何,前方怎麽看著都不像打仗的樣子。


    兩人幾乎凍得麻木了,正猶豫著是不是撤了,忽然,聽得不遠處草叢??響動,兩人緊張得放矮了身體,緊緊貼在了濕潤的草叢上,屏住了唿吸一動也不敢動,眼睛緊緊盯著草叢響動的方向。


    一個身影突然閃現,借著清冷的月光,兩人眯縫著眼,使勁看過去,依稀能看清那人身上穿得筋筋吊吊、破破爛爛,原來也是個迴來打秋風的。兩人長籲了一口氣,暗暗罵著又來個人瓜分浮財。


    突然“嗖的”的一聲,緊接著聽到“噗的”一聲悶響,剛才那人發出短促的一聲慘叫,仆地倒下,身後背心兒突然冒出一個閃亮著金屬光澤的東西,竟然已經被一支弩箭一箭穿心而死!


    事發突然,劉麻子和王二登時嚇得屁滾尿流,渾身發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又聽見剛才死掉的那人弩箭射來的方向又是一陣??草動,兩人大駭,掙紮著四腳並用,躡手躡腳地朝著前麵的草堆裏麵鑽過去,在黑暗中露出兩隻眼睛,恐懼地盯著草叢晃動的方向。


    片刻,一支手撥開草叢,走出來一個軍士,看著裝正是從歸化城過來的。他用腳尖提了提地上的屍體,確認沒氣兒了,又繼續往前巡邏。


    突然,對麵又冒出來一個人,那個大清的軍士一把抽出佩刀,警戒地看著那裏。對麵人影一閃,竟是一個蒙古韃子。


    躲在草叢中的劉麻子與王二嚇得渾身的冷汗嘩嘩直流,不知對麵即將發生的生死搏鬥會不會累及自己,嘴裏佛主保佑、阿彌陀佛地胡亂默念著。


    誰知,最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那兩個本該展開殊死搏鬥的仇敵,竟然站在原地相互冷冷地對視了一眼,視對方如無物,然後漠然調轉眼光,各自走向各自的方向,繼續巡視。


    過了許久,確認再也沒有動靜了,劉麻子與王二才鬆弛下來,兩人出盡冷汗,渾身癱軟在地,已經絲毫感覺不到冰冷,再不敢有什麽趁亂打秋風的奢念,抖抖索索地半爬半跑,失魂落魄地逃出這片死地。


    獐子集篝火燒得衝天熱鬧的地方,擺著一圈酒桌,桌上大碗酒盞,大塊煮肉。坐在一起痛飲的人,無分賓主,把酒言歡。主桌上坐著的兩人,一個是歸化城將軍陸機,另一人赫然便是蒙古遊騎隊的首領。兩個人就像一對相熟的老朋友,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勾肩搭背、談笑風生。


    他們兩人的手下正在旁邊有條不紊地交割,那些原先綁在蒙古遊騎馬背上的小木箱子,現在都在篝火場邊堆成山一樣高。清兵這邊則同樣高高堆起捆紮好的草包,有一捆草包散落在地,裏麵露出一包包的茶磚和鹽磚。有一些草包封邊的邊角開裂,露出一卷卷的布匹綢緞。


    酒桌上的兩個首領,滿意地掃視著眼前的貨品,尤其那歸化城將軍陸機,看著那一箱箱的鴉片,打著飽嗝兒,兩隻敖紅的眼裏放射出貪婪的目光,仿佛已經看到流水般的銀兩流進了自己的腰包。


    那歸化城將軍陸機的手下清點完交易貨品,確認無誤之後,立即示意手下將裝了鴉片的木箱子全部打開,小心翼翼地將鴉片全部分裝進清兵帶來的褡褳,然後搭在了馬背兩邊。


    他們做的熟練,考慮得也十分周到,那寫著俄文的木箱子太過紮眼,騰空之後,統統被扔進火堆裏燒掉。而裝進褡褳的鴉片,則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迴城裏。


    “濟齊哈,你這生意可是做得比我精明多了!”陸機借著酒勁兒,假作親密,摟著那蒙古遊騎的首領,眼睛眯縫著,緊盯著濟齊哈的臉仔細觀察著,很想把圓頭的消息給打探出來。


    “哈哈哈……陸將軍過謙了!”濟齊哈如何不知陸機打的什麽鬼主意,不過他的底氣十足,絲毫也不擔心陸機會搶了自己的生意,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一巴掌拍上陸機的肩頭,笑道,“陸將軍,這可不是普通的生意,簡直就是無本兒生意!”


    陸機故作驚訝萬分,追問道,“濟齊哈,我一向隻知道你們蒙古人個個兒英勇善戰,可從來沒聽說過你們蒙古人那麽會做生意?這裏麵到底有何玄機,可否透露一二?”


    “哈!這有何難,告訴你也無妨!”濟齊哈春風得意,這秘密生意做了好幾年了,他如今富甲一方,卻因為所在的漠北右後旗勢力單薄,向來不被待見,所以也不敢露富,隻能偷偷窩裏樂,早就憋悶壞了。


    “陸某願聞其詳!”陸機乘熱打鐵,生怕他反悔。


    “陸將軍可知,其實這沙俄手裏並無煙土,他們可是花了大價錢從英國人那裏買過來的!


    “哦?難道他們隻要這些東西?”陸機指著自己運過來的貨物,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哪瞧得上這些個?這些是我們自己部落裏要的!”濟齊哈揮揮手,笑得臉上的肥肉都在顫,這是他覺得最得意的地方。


    陸機眼裏一抹兇光閃過,手裏端起酒盞猛地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掩飾過去,待酒盞放下,臉上又是一副膩歪的親熱表情,往濟齊哈身上一靠,讚口不絕道,“真沒想到,你濟齊哈竟然做的是無本兒生意,還能做得如此細水長流,陸某佩服!”


    “哼哼!”濟齊哈得意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摜,嘴角一撇,嘲諷道,“陸將軍你不用動你那個花花腸子了!這單生意你做不了!”


    陸機被他說破,臉上一窘,不過臉皮卻厚,馬上恢複了鎮定,嘻嘻笑道,“你可真會說笑,我哪能動那心思?你這是跟沙俄做的交易,靠的是你右後旗天然的地理位置,你們可是鄰居。我即使有那個心,難道插上翅膀千山萬水地飛過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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