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昀鬆了口氣,問道:“方才,你在湖邊?”


    霍清然點頭。


    “方才天色暗,我……沒看見你。”赫連昀有些歉疚,但這種情緒從來不屬於他,是以聽起來語氣別扭。


    “我看見你了。”霍清然心裏樂不可支,麵上卻不動聲色。


    “是……是嗎?那你怎麽不叫我?”赫連昀心虛,說著話眼神便不自覺地飄走了。


    “赫連莞還好嗎?”霍清然問。


    “還好,”赫連昀麵色變得沉重,不欲多言,話音便轉:“下次不可再這麽魯莽了。”


    “無妨,我水性好。”


    “你不能碰水。”


    “我隻是……”霍清然頓了頓,片刻後聲音微弱:“對不起。”


    赫連昀道:“不怪你,莞莞性子驕縱,她做了那些事,若不吃點虧,以後也不好過。”


    “她平日也如此嗎?”霍清然想起赫連莞方才有些瘋癲的樣子,倒不是對她愧疚,隻是她終究是赫連昀的妹妹,她對他愧疚。


    “平日裏倒無事。”


    “那便好。”霍清然道,想來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麽見麵的機會了:“我以後不會再見她。”


    “嗯。”赫連昀點頭。


    ……


    與蕭玴結盟之事在前朝遭遇了極大的阻力。


    當初赫連昀拒絕東黎的結盟請求,本已遭到眾肱股之臣的反對,如今東黎於越結盟,蕭玴勢力微弱,敗局已定,隻是時間問題,此時再與蕭玴結盟,無疑是自討苦吃,將自己放在東黎和於越聯盟的對立麵。


    大臣們都不願大涼此時和蕭玴結盟,哪怕獨善其身,及早準備,將來東黎和於越若攻來,也有倚仗。


    此時卷入這趟渾水,若不能力挽狂瀾,便是自損實力,將來更是處於弱勢。


    赫連昀頂著極大的壓力抗下此事,利用皇權敲定結盟,無論百官如何進言都不理會。


    這些事他自然沒有告訴霍清然,隻是霍清然見他連日略顯疲憊也猜出了一二,心中不免對他有萬分感慨。


    他的這份恩情,她該如何迴報?


    結盟之事一定下來,霍清然自然是想立即便出發,隻是暗影重傷未愈,不宜趕路,赫連昀調動兵馬也需要時間,是以還要再等幾日。


    調兵遣將絕非兒戲,必須耐心。


    五日後,赫連昀調動十萬兵力,禦駕親征,前往東黎邊境。


    霍清然考慮了很久,決定不讓大涼正麵參戰,隻需帶十萬兵馬集結在東黎邊境進行威懾便可,到時,蕭瑒不可能放任不管,必定會調兵支援。


    有大涼的牽製,蕭瑒放在通遼兵力定會大減,剩下的部分兵力中有於越的十萬,但畢竟是於越的人,怎會盡心盡力幫蕭瑒?平日裏遊移在戰場邊緣,進行一些小型會戰,絕不會進入核心戰場,一旦出現不利的情況,第一個跑的就是這些人,實際算起來,戰力遠低於十萬。


    蕭玴和大涼結盟一事很快傳揚開來,隨著此消息的傳播,大涼十萬兵馬開拔一事也不脛而走。


    一月之後,大涼十萬兵馬出現在東黎與大涼接壤的南邊境線外,對東黎南境虎視眈眈。


    沒過多久,蕭瑒從北方戰場抽調十萬兵力支援南境,雙方在兩國邊境處遙遙相望,互為掣肘。


    經此變故,北方戰場僅餘不到二十三萬兵力,其中十萬來自於越,實際能貢獻的戰力最多隻相當於五萬兵馬,如此一來,通遼便隻相當於麵對不到二十萬的兵力。


    ……


    此間事情穩定了,霍清然也打算返程,想起走之前還答應蕭玴兩個月之內迴去,霍清然有些心虛,眼下已經快三個月了


    赫連昀特意派了一隊人馬護送,隻有她和暗影兩人他實是不放心。


    來的時候借道於越的事想必蕭瑒定是知曉了,再走於越說不定會更危險。


    這次霍清然打算兵行險著,直接從蕭瑒的地盤過。


    中秋將至,天氣已經開始轉冷,尤其是清晨,路邊草木都掛上了露珠,透著陣陣寒氣。


    一隻馬蹄踏碎了路邊野草,密集的馬蹄聲接踵而至。


    霍清然和赫連昀策馬並肩緩行。


    熹微晨光灑落在兩人身上,如為他們鍍上一層金光,拉出長而細的身影。


    “就這麽走了?”赫連昀道。


    霍清然眺望著道路的盡頭,道:“不然呢,在這兒住下嗎?”


    赫連昀扭頭看她,挑眉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道:“倒不失為一個好想法。”


    霍清然失笑。


    赫連昀也笑了,道:“我可是認真的,你看你跟著蕭玴那小子,又是墜崖又是失聯,隔三差五受傷,哪有在我大涼好?這兩個月你瞧瞧你自己,都胖了。”


    “有嗎?胖了嗎?”霍清然伸手捏了捏自己臉上的肉,感覺跟之前似乎差不多的手感。


    赫連昀道:“哪日蕭玴要是不要你了,就來大涼,大涼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霍清然望向他:“當真。”


    “朕可是皇帝,自然一言九鼎。”赫連昀得意洋洋地保證。


    “好,”霍清然迎著朝霞粲然一笑:“我記住你的話了。”


    赫連昀有一瞬的失神,片刻後,神色微斂,掛上極淡的笑容,若是不注意,都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否笑過。


    良久,他勒馬,語氣帶著淡淡的笑意:“就送到這裏吧,再往前走我這個大涼皇帝就要跑到東黎去了。”


    霍清然跟著勒馬,迴頭望去:“好,多謝相送,我走了。”


    赫連昀點點頭。


    霍清然調了調馬頭,正欲離開,赫連昀突然叫住了她;“清然。”


    “嗯?”霍清然迴頭。


    “別再受傷了。”赫連昀道,霍清然正有些感動,隻見他臉上掛上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豬,可不能被別人割了肉去。”


    霍清然登時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將自己手中的馬鞭向他扔了過去。


    赫連昀輕鬆接住她的馬鞭,笑得幸災樂禍:“馬鞭都不要了,難不成真想留在朕的身邊?”


    說完,又將馬鞭扔了迴去。


    霍清然探手接住,道:“想得倒美,本將軍走了!”


    話音一落,霍清然便轉身,手中的馬鞭啪地一聲擊空:“駕!”


    胯下駿馬受了驚,拔腿飛奔出去,如離弦之箭,眨眼便遠了。


    暗影和一隊人馬跟著追了上去,馬蹄聲陣陣從赫連昀左右經過,追向那個遠去的身影。


    赫連昀低頭笑了笑。


    待他再抬頭時,已恢複了屬於帝王的肅色。


    調轉馬頭,向著與她完全相反的方向,策馬離去。


    大隊人馬掉頭,緊緊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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