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然和蕭玴剛走了一會兒,突然有士兵前來通報南城門有緊急軍情。


    二人匆匆趕到南城門,登上城樓,卻見原本設置在五裏外的封鎖線轉移到了城樓之下,不過數十丈的距離,恰好在箭矢射程之外。


    上千名學子靜坐在封鎖線外。


    放眼望去,至少數萬大軍守在城外,那處遙遠的地平線,似乎還有軍隊源源不斷地湧來。


    霍清然皺著眉,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蕭玦想做什麽?”


    “恐怕是想以這些人為威脅。”蕭玴說完,立刻對一旁的封陌吩咐道:“立刻派人去請程夫子來。”


    封陌正欲安排,蕭玴又叫住他道:“不,你親自去。”


    “是,屬下這就去。”封陌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匆忙折返。


    “程夫子來了又能有什麽用?”霍清然心中不忍。


    蕭玴道:“至少能傳出消息去,讓那些在路上的人遠離此地。”


    “王爺,鎮北軍已部署完畢,隨時可以調動。”蘇和將軍等人也趕了過來。


    城樓之下,蕭玦輕夾馬腹,悠閑地向前幾步,衝城樓上的蕭玴道:“蕭玴,打開城門,否則,每隔一柱香時間,我便會殺掉十個人!”


    說完,他手一揮,一名士兵當真點燃了一炷香,插在正前方的地麵上。


    一縷青煙嫋嫋娜娜地升起,轉瞬便飄散,不見了蹤影。


    “混賬!豎子卑劣!以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為質!”蘇和右手握拳,狠狠一拳捶在堅硬的城樓垛堞之上。


    “蕭玦!”霍清然口中嚼碎了這兩個字。


    蕭玴站在城樓邊,與城樓之下的蕭玦遙遙相望,目光在空中交匯,仿若一場無聲無形的廝殺。


    城樓下的人緩緩勾起唇角,成竹在胸。


    細細的火星沿著那支香一路下行,很快便燃盡了。


    蕭玦有些懶洋洋地抬起手,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殺!”


    十名士兵向前,推出十名學子,押著他們跪在地上,另外十名士兵舉起屠刀毫不猶豫地落下,十名學子血濺當場。


    原本鮮活的生命,轉瞬化作屍體,倒在冰冷的地麵。


    其餘人見狀紛紛驚恐地尖叫逃竄起來,然而,上千學子衝擊訓練有素的數萬大軍,猶如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根本不能撼動分毫。


    他們掙紮著、嘶吼著,驚恐的喊叫聲不斷響起,不斷傳入城樓上眾人的耳朵裏。


    蕭玦一揮手,又一炷香被點燃了。


    “怎麽辦?”霍清然焦慮道。


    看著城樓下的慘象,她恨不能立刻打開城門衝出去和蕭玦戰個你死我活,但理智卻拉住了她,因為這門一開,他們必將麵臨的,是更加殘忍的屍山血海。


    很快——似乎比上一炷香更快地——這一炷香燃到了盡頭,隻留下一小節香灰歪歪斜斜地掛在香芯上。


    又有十個人被拖走,無論他們如何掙紮,最終仍是十道鮮血噴濺在城樓之下。


    “豎子蕭玦!”蘇和將軍憤怒地衝著蕭玦怒吼。


    “將軍!我們開城門吧!出去跟他戰個你死我活!難道我們還怕他蕭玦不成?!”雲清儒暴怒道。


    林謙立刻反駁道:“不可!蕭玦就是想以此激我們開城門,如今敵我力量懸殊,開城門於我們十分不利!絕對不能中了蕭玦小兒之計!”


    雲清儒不甘道:“可那些人……”


    “那些人重要還是通遼重要!”林謙高聲打斷雲清儒的話。


    雲清儒陡然沉默下去,通遼,他們丟不起!


    一支點燃的香被插到地上,嫋嫋的青煙,無聲宣示著最無情的酷刑。


    城樓之下哭喊聲一片,學子們徒勞無功地掙紮著,想要擺脫那柄懸在頭頂搖搖欲墜的利刃。


    眾人皆是不忍再看,城樓之上,出奇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沃野千裏,城門之內、城牆之外,數十萬人,無一點聲音,隻餘下那千餘人的痛哭、驚唿和哀嚎。


    仿若世間最哀切的聲音,一聲聲傳來,讓人逃不掉,躲不開。


    因為那聲音,不是敲響耳朵,而是在一次次慘烈地叩擊心靈。


    香又燃盡了。


    香又燃起了。


    有學子開始反抗,換來的是更快的屠殺。


    很快,城門外便留下一地的屍體和血水。


    這些人抱著最虔誠的心來到通遼,隻為最純粹的學術之道,而如今,他們死在通遼門外。


    “我要殺了蕭玦!我現在就要殺了蕭玦!”霍清然怒不可遏地暴喝。


    手落在劍柄上,在顫抖,連帶著佩劍也在嗡鳴不斷,仿佛也在渴求一戰!


    “蕭玴!我們不能再等了!”霍清然疾聲道。


    雲清儒立即應聲道:“將軍,燕子軍隨時待命,願拚死一戰!”


    蕭玴轉頭,霍清然這才看到他眼中嗜血的光芒。


    蕭玴正欲發話,暗影和封陌帶著程頤在這時趕到了城樓。


    “夫子。”眾人紛紛向他行禮。


    程頤腳步有些急,一刻也不願停留似的,來到城樓邊緣,低頭一看,便是遍地的屍體與鮮血。


    那些死去的,曾經一腔熱血獻給學術,一身熱愛獻給詩文,一顆熱忱之心憂國憂民,願為天下身先士卒,而如今,他們都躺在著冰冷地土地上。


    他們來到通遼,隻為能夠見到天下學子共同的夫子,程頤。


    這叫他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悲哀?


    又有十名學子血濺當場。


    程頤悲憤交加之下,怒急攻心,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程夫子!”眾人皆欲上前。


    程頤抬手,示意不必。


    城樓之下眾學子見程頤到來,紛紛向他跪下,口中唿喊著:“夫子。”


    蕭玦在一旁好整以暇,眼帶譏誚,看好戲一樣看著這一切。


    “孩子們,孩子們,我對不起你們。”程頤蒼老的臉上流下兩行濁淚。


    “夫子,不是您的錯。”眾學子紛紛高唿。


    程頤接著道:“學者,識字、明心、辨是非、曉事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方才驚狂哀嚎的學子們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們昂首望著程頤,就如往常認真聆聽老師教誨一般。


    “上指青天,下扣黃泉,赤誠之心獻於廟堂,獻於野。去歲,蕭瑒確實曾派人殺我,晉王救下了我,我本欲歸隱,然今日卻不得不出來。孩子們,你們什麽都沒有做錯,然今聖上蕭瑒,以一己之私,殘殺學子,屠戮子民!寒天下人之心!從此以往,上行不端,下行不正,國將不國!”


    “國將不國!國將不國……”學子們痛心疾首地重複著程頤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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