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日未後(將近黃昏)。


    霍清然坐在高台之上,台下,是陸國公府七十九口男丁反縛著手跪在地上。


    十名劊子手提著斬首刀站在第一排。


    四周先是站滿全副武裝的官兵,官兵外麵是裏三層外三層的民眾,他們是來看砍頭的——不對,或許是來送陸國公的,所有人都是表情肅穆悲憤和不忍。然而他們無可奈何,官兵們把他們攔在不遠處,不讓離刑台太近。


    監斬書吏提醒道:“秦大人,時辰差不多了。”


    霍清然抬頭,天色將近黃昏,是亡魂最好托生的時候。


    霍清然點了點頭,展開聖旨宣讀陸國公罪狀,無非是些謀朝篡位,證據確鑿之言,宣讀之時,陸國公笑了,仿佛聽到一件極好笑的事情。


    百姓們是最容易被煽動的,尤其是當很多百姓被聚集在一起時,以往每次宣讀犯人罪狀,百姓總是被挑撥得群情激奮,紛紛附和著要殺犯人的頭,比如上次褚丞相被斬首時,百姓們就酣暢淋漓地罵了一場褚老賊。


    但是這一次卻不同,沒有一個百姓附和起哄,整個場麵隻有霍清然的宣讀之聲,那些百姓們仰頭望著高位的霍清然,眼神似恨不得殺了她。


    霍清然宣讀完畢,合上聖旨,說道:“陸國公,你還有什麽遺言要交代嗎?”


    陸國公冷笑三聲,慷慨說道:“天子不仁!天道不公!”


    “大膽陸賊,都要死了還敢口出狂言!”監斬書吏喝罵道,罵完有些得意洋洋地想,老爺我什麽場麵沒見過,上次褚丞相滿門抄斬,一百多口子都是老爺我看著砍的,你個國公橫什麽橫。


    霍清然斜睨了監斬書吏一眼,仿佛看到多惡心的垃圾的眼神。


    時辰到了,霍清然拿起斬立決令,抬頭就見陸國公看著她,目光中充滿感激的笑意。


    霍清然輕輕點頭。


    陸國公笑著閉上眼睛。


    “斬!”斬立決令啪的一聲摔到地上。


    台下的小孩都被捂住了眼睛,膽小的女子們也都趕緊背過身不看。


    劊子手們手起,刀落,伴隨著可怖的利刃入肉和骨肉分離的聲音,十顆人頭當場落地,鮮血噴出二尺高,但是劊子手們都是經驗十足,輕輕鬆鬆就躲開了噴出的血柱。


    後麵的陸家人被嚇得開始哭天喊地,掙紮著想要逃跑,奈何被綁著手腳,又有官兵押著,根本站不起來,隻能驚恐地扭動身子。


    但還是抵擋不住劊子手的屠刀。


    “天子不仁!天道不公!”陸家人紛紛高唿。


    但慢慢的,唿喊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後終於沒了聲音,人頭滾落的咕嚕聲不絕於耳,熱騰騰的鮮血滿地橫流,天地仿佛都變成了血色,充斥著刺鼻的血腥氣。


    百姓中不少人默默流下淚來。


    “天子不仁!天道不公!”百姓中有人喊起來,緊接著所有百姓都跟著喊起來了。


    聲如浪潮此起彼伏。


    霍清然提氣,使出內力高聲道:“誰再敢妄議天子,立誅不赦!”


    百姓的聲音陡然小了不少,然後便越來越小,最後終於聽不見了。


    霍清然起身離開了高座,侍衛為她在團團相圍的百姓中開出一條道來,霍清然行走在百姓之間,被千百道憎恨的目光洗禮。


    你們不該恨我,你們該恨的人是蕭瑒,然而絕大多數人雙眼都是被蒙蔽的,隻看得見眼前三寸之地,再遠,就與他們無甚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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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雲閣,天色漸晚,日頭西斜。


    神色淒惶的少女斜倚在貴妃榻上,衣著單薄,冷風從店門口灌進來,吹起了她單薄的衣衫。


    “公主,天快黑了,是否要傳膳?”宮女問道。


    少女顫了顫,爾後下了貴妃榻,赤著腳才在地板上,搖搖晃晃地往殿外走去。


    太陽漸漸即將西沉,赤霞布滿天空。


    “黃昏了,陸臨哥哥,黃昏了。”蕭淺站在殿門口,抬頭望著夕陽,眼淚簌簌落下。


    蕭淺扶著門框,百般痛苦的神色中帶上幾份痛恨:“秦千聆,為什麽又是你?你殺了陸臨哥哥,我早晚會替他報仇,我要替陸臨哥哥報仇!”


    淚水似珠串不斷滴落在地板上。


    六歲那年,陸臨哥哥你說要保護我,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你不再來保護晗兒了?


    你迴來,陸臨哥哥,晗兒不能沒有你。


    沒有你,晗兒恐怕已經死在六歲那年了,沒有你,這一生還有什麽意義?


    “陸臨哥哥——”撕心裂肺的哭喊自少女口中傳出,紫雲閣滿殿宮女盡屏聲。


    突然蕭淺手一鬆,暈倒在冰冷的地麵。


    “公主!”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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