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將軍,不好了,曾何他們幾個在後麵跟神策營的人打起來了!”一名神威衛急衝衝地跑到範持馬前稟報。


    範持臉色一變,怒道一聲“蠢材”,隨即策馬奔至隊伍的最後,看到神威營的八九個人跟神策營負責隊伍最後斷後押運的十幾個人打成一片,路上塵土飛揚。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範持怒喝,他本來嗓門就大,加上一身戰場上帶下來的戾氣,平日積威已久,眾人一聽他的聲音,都乖乖停了下來,隻是神策營那些人不是很服氣,吊兒郎當地站在那兒,一副老子難道會怕的表情,一群人臉上多少都有些掛彩。


    範持氣得要冒煙,吼道:“你們知不知道今天他娘的是個什麽日子?祭天大典!都瘋了嗎?腦袋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一身威勢壓得眾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隻有平日最得範持器重的大個子曾何辯解道:“將軍,是他們神策營的幾個小子不配合我們巡視,給我們使絆子,我們忍無可忍才……”


    “住口!”範持直接打斷曾何的話:“忍無可忍你們就能在這裏大打出手嗎?你當這是哪裏?有沒有紀律有沒有王法!陛下派你們來巡視,保證整個祭天大典的安全,你們卻帶頭鬧事,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神威衛聽得都低下了頭,神策營的人還有些不以為意,神威神策兩營素來積怨,一直對著幹,隔三差五都會打幾次,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這幾年範持一直很得蕭瑒器重,神策營大將軍陳渠一直被範持壓一頭,神策營也因此受神威營欺壓,免不了要鬧幾次。


    範持目光掃向神策營的人,扯著大嗓門繼續吼:“還有你們!我們神威營奉命巡視隊伍,你們為什麽不配合,違抗聖命嗎?是不是要讓陛下把你們都拖出去砍了?!”


    聽到範持罵神策營,神威衛門立即揚眉吐氣,趾高氣揚地衝神策衛甩眼色。


    範持話一轉,又迴到曾何幾人身上:“鬧他娘的鬧,你們幾個兔崽子祭天大典結束後迴去給我關禁閉,每人三天!”


    幾人一聽,頓時紛紛苦了臉,這關禁閉可不是什麽好受的事,把人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裏,每天隻給一碗水一碗飯,還不會定時給,人在裏麵不知一切事物,沒有任何人交流,沒有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知時間流逝,也因此不知何時才能結束,又好像永無結束之日,關十天半月後崩潰發瘋的例子不在少數。


    曾何道:“將軍,你不如打我五十杖吧,我不想關禁閉。”


    範持走過去一腳踹在曾何屁股上,把曾何踹倒在地,道:“娘的!要求還真多,你以為這是菜市場,還能由你隨便選?”


    曾何揉著屁股爬起來,悶不吭聲地站到一旁了。


    神策營的人正大笑,範持又指著他們道:“住口!你們幾個,關禁閉每人五天!陳渠不好好管束你們,老子替他管了!”


    曾何幾人頓時大樂,範持一個眼神掃過來,幾人頓時噤聲。


    “愣著幹什麽,當大爺嗎?都給我幹活兒去!”


    一群鼻青臉腫的人散了。


    當兵的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一群人,隻需一件小事和一個領頭人就可以掀起一場混亂。


    範持想起六年前的自己,那時他還隻是南衙府軍的一名小小的兵曹參事,有一次同神威營的人發生了衝突,具體原因是什麽他已經忘了,隻記得那次鬧得有些大,自己險些被踢出南衙府軍,自己家中赤貧,因為極大的運氣才得以進南衙府軍,如果被踢出去家中很有可能無以為繼,幸好那次驃騎大將軍霍尋雲偶然帶著兩個兒子來南衙府軍參學,開口替他求情,讓他最後隻是被杖責一百降為普通神威衛。


    這樣說起來霍尋雲還對他有恩,隻是,有時候,一點點恩情不能當飯吃,更不能當命使,不過他還得謝謝霍大將軍,要不是他,他範持也沒機會混到今天。


    他還記得霍尋雲的那兩個兒子,長子叫霍青嵐,次子霍清然當時隻有十二歲,劍法不俗,但長相卻是十分秀氣,他想起那個少年的臉,後來在棲山峽穀裏,他殺死霍尋雲時又遠遠見過一次——


    忽然間,範持身體猛地一顫,他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那個宮女眼熟了,原來,竟似乎和霍清然長得十分相似!


    三年前棲山峽穀一戰,據手下報,霍清然重傷墜河,應當是屍骨無存,但其實也有可能他並沒有死!


    算算年紀,基本也可以對上,但那人是個宮女,霍清然就算沒死也不可能變成一個女人啊!


    這個想法太可笑了,範持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被自己立刻否決了。


    但她究竟是誰?


    他一定要弄清楚。


    在馬車裏又顛了兩個多時辰,總算是到了圜丘,眾位常年待在宮中養尊處優的宮妃們皆是疲憊不堪,隻是此時卻不能有絲毫抱怨,在此地就連大聲喧嘩也是對祭典不敬,是要受罰的。


    皇帝蕭瑒皇帝去昭享門外東南側具服台更換祭服,杜昭容等人因為本不在祭祀之列,隻能在圜丘外行宮內暫候,等到最後才能進圜丘最外圍參祭。


    祭典沒過多久,圜丘內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事。


    杜昭容麵容憔悴,吩咐道:“千聆,你去看看又有何事。”


    霍清然應聲是便出門去,跨出行宮大門就見到一名小太監急衝衝地跑過來,霍清然攔下他問道:“發生了何事?”


    “秦姐姐,方才進牲之時,祭壇突然塌了。”小太監答道。


    “祭壇塌了?”霍清然疑惑,一年一度的圜丘祭天大典向來是大事,工部的人怎敢不提前檢查修繕,竟讓祭壇在祭天之日塌了?


    “是呀,”小太監說道:“最上層祭台從辰陛開始塌了一半,聽說是前不久那幾場大雨給衝的,這祭台有上百年曆史了,大雨一衝,可不就容易塌麽,幸好上去的是抬三牲的,要是陛下在上麵,那可更是不得了了。”


    “那現在如何了?祭典還繼續嗎?”


    “祭典暫停了,工部尚書謝大人正緊急派人修繕祭台呢,說是最快也得一個時辰後才能修好,陛下盛怒,謝大人這次可慘咯。”


    霍清然問完便讓小太監走了,她想了想,轉身往右邊的巷子走去,忽然她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窺伺自己,那人唿吸毫無遮掩,但並不是不會武之人,習的應當是外家功夫。


    她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去,走出巷子口,忽見一華服男子從一旁走來,路邊的兩名宮女俯身行禮道:“參見楚王。”


    霍清然一驚,細看去,果真又是一位老熟人,哦,不對,是老仇人。


    先帝八子,當年棲山峽穀射殺太子親手弑兄的大逆不道之人,現在蕭瑒的親信,楚王蕭玦。


    蕭玦感覺到霍清然的目光,一眼掃過來,霍清然順勢低眉斂目,衝他行了一禮。


    蕭玦並未把眼前的小宮女放在心上,隻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往圜丘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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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清然走出巷子口後,身後拐角處出現一個人,赫然就是神威大將軍——範持。


    範持看著霍清然逐漸走遠,發覺這個宮女走路步履緩慢,步幅卻大,但卻幾乎沒有一點腳步聲,不像是個普通人,倒像是會武功的,甚至有可能內力不淺!


    是不是有可能霍清然並沒有死,而是男扮女裝混入宮裏意圖報仇?


    範持搖搖頭,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宮裏的人檢查甚是嚴格,男扮女裝想蒙混過關基本是不可能的。


    仔細迴想了一番當年那少年秀氣的長相,範持突然有一個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想法,麵上露出震驚的表情——難道霍清然本身就是女子?


    其實他記不太清楚霍清然的長相,畢竟他也隻有那兩次無意地一瞥。


    從前霍小將軍甚少在人前露麵,常年待在戰場上,隻有受封宣威將軍時進過一次宮,並且據說那次他因為麵上受傷,怕驚了聖駕,遂戴麵具入宮,宮裏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相貌,而他自己唯一一次清楚地看到他時,霍清然還隻有十二歲,是個孩童,幾年過去究竟會長成什麽樣子也無從知曉,隻是,那個宮女的眼神,讓他感覺甚是可怖,讓他不得不沿著這條在旁人看來十分可笑的推斷想下去。


    他想,那宮女絕非尋常。無論她是不是霍清然,此事都必須告訴皇上,寧可殺錯,也決不能放過!


    霍清然,哪怕你是冤鬼托身,老子也能讓你再死一次!


    範持露出獰笑,他本就生得粗獷,又是一身戾氣,此刻的表情,甚是駭人。


    他轉身,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名男子,一身清貴,神色漠然。


    “範將軍。”那人說。


    範持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是他在戰場上練就的對危險的敏銳嗅覺,幾乎從未錯過……


    霍清然迴過神來,忽然發覺背後那道窺伺的目光消失不見了,她轉身返迴巷子裏,那裏已經空無一人,卻赫然多出一把匕首,帶著一張紙條插在牆壁上。


    霍清然拔下匕首,打開紙條,上書:半個時辰後,南山南側,梅花初綻。


    她認得這個字體,很熟悉,是蕭玴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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