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杖雖沒有對霍清然造成太大的傷害,但畢竟是三十杖,不是撓癢癢,加上受了杖刑之後又淋了那麽長時間雨,深秋雨寒,霍清然也染了風寒。


    杜昭容讓霍清然好好休息,還安排了太醫為她診治,在宮女而言,這可是個過於恩寵的待遇了。


    因著霍清然幫杜昭容重獲聖寵,近來杜昭容對她很是倚重,樣樣都給她最好的,住的地方也是配置得精致,在杜衡殿中僅次於杜昭容的寢殿,儼然成為了杜昭容身邊的大紅人。


    霍清然在房間裏休息了一天,覺得有些悶得慌,遂欲打開窗戶透透氣,剛一推開窗,正巧當初領她進杜衡殿的宮女綠盈進來看她。


    綠盈個性溫和,對誰都心善,在霍清然剛來杜衡殿時也幫她說過話,綠盈見天氣這麽涼,霍清患了風寒還敢開窗,怕她病情加重,趕緊過去關上窗戶,又把霍清然扶上床,嗔怪道:“這麽冷的天,你還開窗,別忘了你還病著呢,仔細病得愈發嚴重了。”


    霍清然笑道:“我隻是覺得有些悶,想透透氣罷了。”


    “透氣也不行,外頭天涼,等明日見了日頭再透也不遲啊。”


    “多謝綠盈姐姐關心。”


    “說到關心你啊,還是咱們昭容對你好,”綠盈在床邊坐下,說道:“知道嗎,今早上昭容去給太後娘娘請安,特意說起你的事,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指責樂清公主任意欺辱我們杜衡殿的人呢。”


    霍清然笑了笑,內心卻一聲歎息,杜昭容這個人沒什麽心眼,喜歡誰就對誰好,不喜歡誰就找誰麻煩,雖說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倒也不是心狠手辣的大惡人,隻是她這種性子,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怕是走不遠的。


    綠盈接著說道:“樂清公主還想汙蔑你推她入水,昭容帶了兩個當時在場的宮女作證,當場就拆穿了她的謊話,最後,太後讓樂清公主給咱們昭容端茶賠罪,還罰她去佛堂禮佛三日,也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惡氣了。”


    “那兩個作證的怎麽找到的?”霍清然問。


    綠盈道:“是她們自己主動來找的昭容,和昭容說了這件事。”


    霍清然蹙眉,誰讓她們去的?難道是蕭玴?


    “你沒瞧見,樂清公主當時臉都黑了,還是得給昭容端茶,而且不知道怎麽迴事,樂清公主好像腿腳不好似的,走路都有點跛,”言及此處,綠盈忍不住咯咯笑起來,泄憤道:“你都不知道,樂清公主平日最是自傲,對宮人們尤其不好,動不動就處罰宮人,甚至打殺了好幾個宮女太監呢,宮裏的下人們都很怕她,今天看她這樣還真是大快人心。”


    蕭淺雖然胡鬧招人恨,但霍清然現在其實不太想理會她,小小教訓一下便可,她不想把過多的精力從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上轉移開,此時聽綠盈說起這些也並未很開心,隻是禮貌地抿唇一笑。


    綠盈卻以為她病著沒有精神,又和她說了些話,擔心她精力不足,囑咐她好生休息後便自己離開了。


    將近亥時,蕭瑒今晚沒來杜衡殿,宮人們伺候著心情不佳的杜昭容歇下了,主子一歇息,整座杜衡殿很快便陷入了寂靜。


    霍清然在房間裏待了一整日,大多數時間都在休息,此時反倒是精神了,一絲睡意也無。


    門外突然傳來一絲細微的響動,似乎有人輕扣了一下門,但又止住了,透過門縫隱隱看到一個身影在徘徊,看起來不像杜衡殿的人。


    霍清然悄無聲息地靠近門口,拉開門一手抓向門口那人,那人反應絲毫不慢,扣住霍清然的手腕竟直接把她推進了房間,左手一拂輕輕帶上了門。


    “是我。”蕭玴壓低聲音道。


    霍清然抬頭借著燭光看清了蕭玴的臉,迅速收手,後退數步,道:“你怎麽來了?你可知這是何處?”


    他一個王爺,竟私闖後妃寢殿!這被發現了可是一不小心便是個穢亂宮闈之罪,他是不是瘋了?


    “聽說你病了,我隻是想來看看你。”蕭玴道。


    “那你看到了,我很好,不勞王爺掛心。”霍清然冷冷道。


    蕭玴自嘲似的勾了勾唇:“你還是不願信我。”


    “王爺不必如此,”霍清然直視他:“我們不是已談好了條件?此時恐怕不是說此事的時候,時辰已晚,王爺沒什麽事的話就請迴吧。”


    語罷,霍清然轉過身,不再麵對蕭玴。


    少頃,聽得輕細的腳步聲走到門邊:“你沒事,我便放心了。”


    “等等!”霍清然突然開口:“那兩個人是你派去的嗎?”


    那方沉默了一會兒,並未迴答她的問題:“你不會等太久。”


    門被拉開,再合上。


    霍清然轉身,房間一片空曠,門好好掩著,好像一開始就沒被打開過。


    片刻沉默,霍清然走過去打開門向外一看,月色昏暗,空無一人。


    合上門轉身,一眼看見桌上多出了一隻黑底金線祥雲紋錦袋,錦袋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霍清然走過去打開錦袋,裏麵是滿滿的醃漬金絲蜜餞。


    這隻錦袋霍清然是認得的。


    從前的霍清然霍小將軍行軍打仗,不怕苦不怕累,就連戰場上受刀傷箭傷都不怕,卻偏偏怕苦,每次生病或是受傷都不好好喝藥,非要有金絲蜜餞吃才肯喝那些苦澀的湯藥,但是常年在外征戰,經常糧草枯竭,連飯都沒得吃,哪有什麽蜜餞。


    那年蕭玴十六歲,第一次隨軍,霍清然受傷,軍醫開了不少湯藥給她,她嫌苦不肯喝,蕭玴獨自一人連夜穿越敵軍駐守戰線,跑去30裏外的鎮上買了蜜餞帶給霍清然,迴來的路上被敵軍探馬發現,險些喪命,一個第一次離開京城走上戰場的皇子,獨自殺了敵方數十探馬,在山裏躲避敵軍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才逃迴己方營地,身受重傷的他笑著將蜜餞交給霍清然,當時隻有十三歲的霍清然看到幾乎成了一個血人的蕭玴時,震驚得難言一語。


    整個營地因為七皇子的失蹤大亂,四處搜尋,蕭玴返迴後,霍尋雲因霍清然任性妄為險些害死皇子而大怒,欲罰她脊杖,蕭玴硬是撐著讓霍尋雲不處罰霍清然才暈過去。


    從那以後蕭玴每次出戰都會隨身攜帶一袋金絲蜜餞,每一次也都是用的這隻錦袋,


    霍清然拿起一顆蜜餞放入口中,甜絲絲的,似乎跟以前一樣的味道,又似乎並不一樣,她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想哭,卻又不知為何哭。


    她把錦袋係好,藏進了櫃子的最深處。


    已經四年了,她喝藥不再畏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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