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就跟隻雄雞似的赳赳仰著頭,一副勝利者的傲嬌樣兒,福順吃力挪動的男人睫毛在這時重重顫了下。


    直至到陸承澤迴來的時候,福順沒再來匯報那男人的情況。蘇葉被初芙派到大門口堵人,陸承澤聽到說他怪力表妹讓專程等他的,居然下意識想跑。


    蘇葉淡定按自家姑娘吩咐地話朝他喊:「表公子,您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姑娘說這連元寶都知道的道理,您一定不會不懂。」


    走了兩步的陸承澤生生收迴腳步,然後梗著脖子說:「我什麽時候說不去了,不過是想換身衣裳,今兒去了牢裏,怕熏著你們姑娘了。」


    破表妹居然拿烏龜做例子來教訓他!


    蘇葉還是一臉淡定,給他遞了台階:「姑娘什麽時候嫌棄過表公子您,您這樣見外,姑娘知道了要傷心的。」


    陸承澤厚著臉皮就順著台階滾下來了,抬了下巴說:「你說的對,走走,見你們家姑娘去。」


    說罷,腳尖一轉,直接朝謝初芙院子去了。蘇葉跟在他身後,一臉同情。


    被她們家姑娘吃得死死的,就不要試圖反抗了嘛,這強裝氣勢的樣子她瞅著都覺得可憐。


    初芙這時正看著元寶吃食。


    秋天到了,每到這個時候元寶都特別能吃,魚蝦肉不拒絕,為過冬積蓄好冬眠。


    陸承澤見她又在寶貝她的烏龜,暗中撇了撇嘴,他常常錯覺自己不如那隻龜。


    「表哥下衙門了啊。」謝初芙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有迴。


    果然是人不如龜,看不都不看他一眼。陸承澤抿著唇坐到她正對麵:「表妹找我?」


    初芙就朝屋裏蘇葉蘇木了看眼,兩人自覺下去,然後關上房門。


    這時還未到點燈的時候,門一關上,漫天的霞光也被擋在外頭。陸承澤坐在昏暗的屋裏,有種他要被刑訊的不安感。


    謝初芙在這個時候終於抬頭了,問道:「那個乞丐究竟是怎麽迴事?」


    「就、就那麽迴事啊。」


    陸承澤被她異常明亮的雙眸看得一陣氣虛,將臉慢慢撇到一邊。


    他一臉‘我就是在心虛的樣子’把謝初芙氣樂了,一拍桌子:「你要不實話說,我就去找舅舅!」


    元寶就在桌麵上抖了抖,陸承澤卻看清楚它是被震得騰空了,他嘴角抽抽。


    怪力表妹這真是要逼供啊。


    但是要去找他父親……他想到父親昨天的交待,又硬氣起來:「找我爹也沒有用,這人以後就留在府裏當下人了,他就是個乞丐。」


    昨天郎中來後,他就覺得人身份不對,身上有被用過刑的傷口不說,背後還有燒傷。他怕是越獄的重犯,趕走初芙就去請了父親來,哪知他父親端詳了那有著好幾道刀傷的麵容後,震驚地把他拉出去。


    他就知道了睿王府失火,睿王親兵逃脫的事,也知道錦衣衛有陛下的旨意說不追查這些人了。


    他父親再三思索,跟他說若是人願意留下來,就讓留下。不願意,隨人去哪裏。但這人是睿王親兵的身份不要再和人提起。


    他原本也覺得由人選擇去留,可今天聽說睿王是死於逆臣舊部之手,他就覺得這人不能走!


    他要說服那人留下,畢竟也無處可去了。


    謝初芙聽到要自己又裝聾作啞地話,臉色一沉,已經意識到這人可能跟什麽有牽連。而且這事,她舅舅是知情的。


    陸承澤看到她沉了臉,知道是要生氣。他放柔了聲音說:「表妹,他就是我隨手撿來的乞丐,我們不說他了。睿王殿下就出殯了,但是陛下沒禁中秋花燈,中秋那天我到謝家接你出來賞燈去?」


    可是話說出去半天,謝初芙都板著臉沒有搭腔。


    陸承澤也沒輒,隻當她沉默就是應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青色的官袍:「我這身上還髒著,先迴去換衣裳。對了,明兒二叔會迴家來,說給你帶了南邊新奇的玩意。」


    陸家二老爺不是讀書的料,最終管了家裏庶務。陸家是隨本朝早前的遷都到了北邊,在南邊還有些祖產的生意,陸二老爺也就成年南北來迴跑。


    謝初芙深吸了一口氣,也站了起來,麵色已如常:「我送你。」


    陸承澤側頭打量她幾眼,默默點頭,姑娘家嘛,生一會氣也就好了。


    翌日,天剛亮,皇子、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公主、命婦都到了睿王府大門外,沉重的氣氛在蔓延著。


    而睿王府外的街道上也擠滿了自發前來‘舉哀’送行的百姓。在明宣帝召告天下睿王是為逆臣所害才身陷敵軍陷阱,最後仍拖住敵軍以身獻國,百姓人心中都為之氣氛又欽佩,為之送行的百姓都麵染哀傷齊刷刷跪倒。


    太子領著隊列走出胡同,長街沿途皆是跪倒的百姓,明明擠滿了人卻鴉雀無聲,百姓們的神色是肅穆、沉痛、哀傷。


    趙晏清跟在側邊看著這一幕,心中感動,卻不覺得自己有此德,能受百姓這種擁護。在收迴視線中,他餘光卻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纖細,一身素白,發間隻簪了一支珍珠珠釵,低著頭。她混在百姓中並不算顯眼,但他卻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他心中微動,她怎麽來了,明明賜婚已經收迴了。隻是隊列的速度讓他不能多看她,很快就失去她的身影。


    趙晏清看見的正是初芙。她身上沒有誥命,自然是不可能到睿王府的,如今也隻能跟著百姓一塊兒在街上送行。


    謝初芙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麽要來。當初答應太子要驗傷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該為一個守家國的英雄做點什麽,但如今睿王案結了,她卻是心中有愧。


    她覺得這不太可能是真相,就如同劉皇後的事一樣,但她又不知道真相是什麽。也許是因為這一份愧,她跪在了這裏,但她想,即便沒有睿王案。她應該也會來為睿王送行,畢竟這位是心中有大義的人,這樣的人,值得欽佩。


    送葬儀陣越走越遠,直至看不見隊尾,百姓們才慢慢起身。謝初芙也被蘇葉蘇木扶著站起身,她在漸散的人群中又站了會,目光中盡是縞素,心頭有哀慟湧動。她無聲歎息,迴到馬車上迴了陸府。


    馬上要中秋了,她迴到陸家後就跟著兩個丫鬟開始收拾一些用物,準備明天就迴謝家去。前些天的緊張就跟虛幻一樣。


    所有的事情都完結了,她又迴歸到最普通的位置上,過普通的生活。


    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謝初芙挑撿著妝奩首飾的時候,卻是突然怔住,旋即有些自嘲地笑。是啊,這沒有什麽不好的。


    劉皇後的案結了,睿王的案也結了,太子是不是故意引導他們懷疑齊王的事也不重要了。一切都結束了,她舅舅隨著睿王案了結,太子估計也再沒有由頭要去針對他。


    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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