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帝擺擺手,陸大老爺這才退了出去。轉身前看到太子蒼白的臉,眼神隱忍,他默默歎息一聲,這事牽扯是夠大的。


    「你也迴去吧,你母後看著身子也不太好,這兩日,你先好好照顧她。」


    明宣帝扶著扶手站起身,吩咐一句就往內殿去。


    太子臉上血色盡褪,明白父皇要他近些日子不要過問朝事了。明宣帝身影不見了許久,他才緩緩再磕頭,緩緩起身,挪著跪疼的膝蓋慢慢離開乾清宮。


    太子近侍李清發現他麵色極不好,走路的姿勢一看就是久跪,忙上前要攙扶他。


    不想卻被猛地推開,李清心驚膽顫,一抬眼就對上太子冷若冰霜的目光,嚇得忙又哆嗦著垂頭。再也不敢有任何動作,緊緊跟在他身後。


    謝初芙在被太醫說可以下地走動時,才發現自己有多狼狽。


    畫屏給她捧著鏡子,銅鏡裏的人臉上黑了好幾塊,連嘴唇都沾著黑灰。


    她看著鏡子裏的人像一陣無語,忙接過宮人遞來的濕帕子一通抹,才算露出原本的白皙來。在擦嘴的時候,她突然動作一頓——


    她臉都這個樣了,那喪心病狂的齊王是怎麽能親下來的!


    想到自己被人啃了一口,她擦嘴的力氣又大了幾分,畫屏在邊上看得心驚膽顫:「姑娘,您要把嘴皮都給擦下來一層了。」


    謝初芙就是恨不得擦掉那層皮,不過那到底是身上的肉,會疼,她才停下手沒有再蹂|躪自己。


    畫屏給她重新梳頭,衣裳也得換。


    畫屏在幫更衣的時候,發現床榻邊上還有一件寬大的袍子,拿到手上看了看,發現是男款的。上麵還有金線暗紋。


    「姑娘,這衣裳恐怕是齊王殿下的。」畫屏迴憶先前的一切,將袍子遞給她看。


    謝初芙瞅了兩眼,麵無表情地說:「那就先收起來吧,還得送迴給齊王才是。」


    畫屏噯一聲,幫她整理腰帶。


    一番捯飭下來,陸大老爺也迴到值房,敲開門,見外甥女精神還不錯,心頭一寬。


    「陛下說讓你先出宮迴府,我們得去給太後娘娘那說一聲。」


    謝初芙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呆在這座皇宮裏,一天內發生的糟心事不是丁點,自然是小命要緊。


    她就跟著舅舅一塊兒往慈寧宮。


    太後被這驚險的事情一鬧,再被皇後氣著,臉色不太好。謝初芙來到的時候,她正有一下沒一下逗著元寶。


    元寶也好像沒有什麽心情,懶懶趴在桌案上,離它平時愛拱的小玉球遠遠的。


    太後看到謝初芙好好的迴來,心疼地摸著她頭發說話,也有自責,倒叫謝初芙心裏有些不過去。


    其實太後一直待她很好,她怕太後神思多慮,隻能在邊上溫言相勸,足足說了兩刻鍾的體已話才從慈寧宮出來。


    重新坐在馬車上,皇宮龐大的建築群被甩到身後,朱紅宮牆亦漸漸淡出視線,至此她才有種死裏逃生的後怕。


    陸大老爺一路上倒沒再說什麽,怕給外甥女添加壓力,想著他先把事情前後再捋捋,也好省得她跟著費神思。


    一路順利迴到陸府,謝初芙才發現一直有錦衣衛護行。


    「陛下隆恩,讓查出真兇前,都由錦衣衛護行。」


    陸大老爺輕聲為她解答,她指尖狠狠一抖,眼中閃過凝重:「真的是暗查的事情被察覺了?」


    這問題,陸大老爺還是答不上來,隻寬她心道:「你在宮中出了那麽大事,外頭肯定會傳得沸沸揚揚,陛下動用錦衣衛相護,也是對動心思的人一種震懾。未必就真被人察覺什麽,你先睡一覺,晚些我再跟你說詳細。」


    謝初芙這時確實也疲憊,但又覺得明宣帝這樣的做法,似乎太過緊張了。她覺得自己孤女的身份,不應該享受到這般鄭重的待遇。


    可轉念一想,迴到安全的地方,府裏又會有錦衣衛當值,她更不用多去擔心。挺好的。


    她依言迴了自己的小院,把元寶要再放到池子裏,但元寶一爪子就扒著她,不安似的直伸脖子。


    謝初芙看得心尖柔軟:「差點就要再見不到你了。」想了想,元寶是要纏著她的意思,就將它帶迴臥房,把它放到臥房裏大瓷缸中。


    缸裏也墊了石頭,裏頭植有幾朵荷花,除了比小池空間窄些,元寶在裏頭還能有個歇腳的地。


    將元寶放到缸裏,它終於沒有再扒著衣袖,謝初芙就看它潛到水裏,不一會又冒出來拿小眼瞅她。仿佛是在告訴她,要她放心一樣。


    謝初芙這才笑笑,轉身躺到床上。


    本來她還準備迴憶一下事情經過的細節,卻不知道就睡了過去。


    陸大老爺特意吩咐了蘇葉蘇木,告訴她們宮裏發生了大事,要注意看好自家姑娘。兩人見她一下就睡著了,一人就去把從太醫院拿的解毒方子再煎一貼,一人就那麽坐到腳榻上守著。


    石氏聽說了經過,嚇得一直雙手合十念佛號,又親自去看火熬解毒的藥。


    謝初芙一睡就是整個下午,在她還沒醒來的時候,明宣帝的一封聖旨就到了陸府,解除了她與睿王的婚約。


    宣旨的人是張德,這說明明宣帝十分注重這事,居然派了他這司禮監提督前來。


    陸大老爺要著人去把初芙喊來接旨,張德攔下說:「陛下謝姑娘身子不適,有寺卿大人代為接旨亦可。」


    陸大老爺朝著皇城方向叩謝,張德扶他起身,聽到他輕輕咳嗽兩句,眉宇間帶著憂慮:「寺卿大人也要保重身體,陛下那頭還等您解疑呢。」


    說罷,又倚前來輕聲道:「太子殿下為此事算是被陛下罰了,恐怕幾日不能上朝,不然也堵不住言官的口。殿下這心裏估計也委屈。」


    陸大老爺聞言怔了怔,旋即說道:「還請公公替為轉告陛下,臣一定盡力。」


    張德就看了他幾眼,笑了笑,轉身離開。


    謝初芙醒來的時候,發現天都黑了。


    蘇木過來打起帳幔,蘇葉把一直熱著的藥先端了上來,說:「姑娘,太醫說在用飯前先把藥喝了,以後每日三服。」


    謝初芙看著黑乎乎的藥汁皺了皺眉,然後還是一端起來試了試,溫度正好,就一口悶了。


    陸承澤正好過來,在內間槅扇處探頭,見到她纖細的身影被燭火映在屏風上,豪氣的……幹了一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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