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慕林千夜的人何止是無知,簡直幼稚可笑。”她無視他危險的目光,偏頭看著他,“她看到的,不過一個夢幻泡影。”


    “哦?原來在你眼裏,我是夢幻泡影?”隨著他的低笑,幽深的鳳目微微眯起,慵懶卻又靡麗,隨著那暖色的燭光淺淺暈開,隻是似有若無地朝她勾一勾唇,就已是曖昧叢生。饒是見慣了他素日形容,薔薇也有一瞬間的迷惑。


    這樣的美麗呀,怎會是夢幻泡影?那是開在忘川邊上的曼珠沙華,輕易地能虜獲人心,而叫人忘記了前麵就是地獄黃泉。這個念頭閃過,她霎時警醒,薔薇苦笑,她怎麽忘了在小園裏那麽多血淋淋的教訓,她怎麽可以對他奢望什麽?


    她仿佛沒有聽到他曖昧的暗示,若無其事地笑道,“世人皆愛美麗的幻像,可惜,世上豈有完人?林家子弟有才華的不在少數,光是林序就算得上年輕一輩中的鳳毛麟角。何以林家會舉薦一個旁支坐上右相這個位置?背後肯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吧?楚蘭若,你說,是不是?”


    小丫頭不怕死地挑釁完了,還不忘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分明是仗著在誠王府中,他不會對她如何。


    他卻沒有生氣,低低一笑:“是極,你既然明白,不妨試試看會不會被幻想迷惑。”


    他話音未落,桌上搖曳的蠟燭突然間滅了,楚蘭若不過揮揮手,床前的兩盞也漸次而滅,薔薇待要驚唿,卻被他攔腰抱起,輕輕拋在床上,他極有分寸,倒沒磕著她:“小東西,真以為我不敢對你如何?”不給她一個教訓,她就不知道什麽是怕了。


    薔薇剛要叫人,卻被他的唇堵住了後麵的聲音。月光透過薄薄的紗窗投進來,薔薇隻依稀看到他模糊的臉龐。


    這個混蛋,他方才一直乖乖坐著,是怕燈影投在窗紙上,叫人瞧了出來吧?


    夏日貪涼,她的床上鋪了冰簟,被迫裸露的肌膚碰到冰涼的簟席瞬間激起了她身上的寒毛。身上卻是灼熱的。他的手,他的唇,都滾燙得幾乎教她顫栗。


    他怎麽可以如此待她?他怎麽可以?薔薇掙紮不開,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察覺到她臉上的濕意,楚蘭若頓下動作,安撫似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越發愛哭了,怎麽辦才好?”


    他不知道,他果然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對她的情意,不知道她的掙紮,亦不知道她此時此刻心底的煎熬與痛楚。薔薇被他溫柔的聲音一哄,眼淚掉得更兇了。


    楚蘭若撈起她,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安撫:“好了,好了,不逗你就是了。”出雲國民風開放,男女之間有些什麽本就平常。他更是素來不把禮教放在眼裏,可偏偏這個小丫頭不知道哪裏學來的迂腐念頭。他平日隻覺得戲弄她好玩,不想她的迂腐念頭也能叫他吃苦頭。


    “你下去。”小人兒哭得抽抽噎噎,倒沒忘記對他提要求。


    “薇兒。你不會這麽狠心吧?”他難得地苦笑了。他竟不知道,這個小丫頭能輕易地勾起他的欲念。原本不過是想戲弄戲弄她,略施薄懲,不想狼狽的反倒是他。


    薔薇這才察覺到他的異樣,不由得“騰”地一下羞得身上都泛起了粉紅,她不自在地動了動:“那,你離我遠一點。”


    “不要動。”他的唿吸急促了些,一下下打在她肩頭的皮膚上。他當然知道這時候最好離她遠點,可是,不管是楚蘭若還是林千夜都不是什麽好人。沒理由他一個人受過,她卻在一旁納涼的。


    她果然乖乖地不敢動了,過了一會,弱弱地問了一句:“你好了沒有?”


    “你說呢?”如果她沒聽錯的話,他的聲音,有些切齒的味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薔薇又不敢動了,又過了一會,她終於不耐煩了,一動不動地保持一個姿勢,她都快僵了:“你好了沒有啊?”可能覺得這語氣有些不善,亡羊補牢地加了句,“我冷。”


    若不是了解她,他真會以為這個小東西是故意折騰他的。她的聲音本就甜糯嬌軟,又用這般可憐兮兮的音調,原本讓快要消下去的**,騰地起來了。


    他伸手一扯,涼被就覆住了兩人,做什麽動作這麽粗魯?沒等她腹誹完,耳垂就被一片濕熱含住了,薔薇一下子僵住了。


    “小東西,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他雙手輕輕在她細軟的腰上摩挲著,唇舌一路往下。


    此時饒是薔薇再迷糊也知道,是被他耍了。他為了哄她不哭,倒是用了個緩兵之計,她哭笑不得,恨不得一腳把他踹下去:“楚蘭若,你,你欺人太甚。”


    嗯,精神十足,楚蘭若低低笑了:“薇兒,不見幾個月,滿以為你積攢了大把的經驗,不曾想,過了這麽久,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我隻好勉為其難,繼續教你了。”


    他是在揶揄她上次說的話,薔薇氣得鼻子都歪了:“誰要你教?”


    “是,是我想要教你。”他愛憐地咬了咬她的鼻尖,驀地放柔了聲調,“薇兒,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薔薇呆住了,甚至忘了反抗他的動作。可能嗎?可能嗎?還是,這又是緩兵之計?不過是為了哄著她乖乖順從?


    她自然是選擇不信的,手腳並用地推開他,身子扭得跟麻花似的:“你騙人。哪有這樣的?”她沒察覺,她的聲音更像是在撒嬌。


    他咬著她的耳朵,輕輕笑道:“薇兒知不知道?有一個詞叫,食髓知味。”


    “哄”薔薇原本就紅著的臉,更紅了。不知道是被氣紅的,還是羞紅的。


    薔薇醒來時,枕畔早已空無一人,昨晚,他說“我想你了”,可偏偏又要加上那麽一句,叫人看不出是戲弄還是真心。他總算是大發慈悲,沒有做到最後,隻是他做的事,有什麽區別?薔薇恨恨地想著,泄憤似地大力翻了個身,不想,被一樣東西硌得生疼。


    硌到她頸間的那朵琉璃薔薇,它不再是環佩,被串成了瓔珞的樣子。在晨光下,七彩奪目,熠熠生輝。


    失而複得,薔薇雙手捧著它親了又親,又瞧著它發了會呆,才肯起床洗漱,當芳草進來時,她正吃著早點,也未問起她昨夜去了哪裏,倒是芳草一進來就咋唿:“小姐,王爺讓你準備下,陛下請你赴宴。”


    赴宴?恐怕是鴻門宴吧?


    馬車上,悅寧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緊張,有本王在,定然不會讓他們為難你。”


    薔薇點頭,複又搖頭:“王爺,你昨日的提議,我不能答應你。”


    悅寧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驚怒,澀聲道:“為什麽?”


    薔薇閉了閉眼睛,似是下定了決心:“我不能厚顏到如此地步。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王爺的庇佑。我怕欠王爺的情無法還。所以,還請王爺原諒。”


    她的話說出口,悅寧的神色緩了又緩:“隻是因為這樣?”


    薔薇點頭。


    他突然笑了,甚是愉悅:“那證明,你是仔細考慮過了的,是麽?本王不需要你還情,如果你成了本王的妻子,丈夫保護妻子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薔薇搖頭:“王爺這麽做,未免得不償失。我不值得你這麽做。難保有一天王爺不會後悔,不會怨我恨我。”


    悅寧按住她:“本王不能保證他日會不會後悔。本王隻知道,今日不保你,現在就會後悔。好了,這件事我們迴去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過了這一關。”


    薔薇點頭,也是,現在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慶昭帝的宴席請隆重得叫悅寧都詫異,不光滿朝文武,就連後宮幾個位分高的嬪妃都來了。


    “民女辛薔薇參見陛下,見過各位娘娘。”對著幾十號位高權重的大佬們,薔薇沒有露怯,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禮節完美得堪稱典範。


    這個隻行了士子之禮的女子,叫慶昭帝眯了眯眼睛:“辛薔薇,你是士子?”


    “迴陛下,民女是棋士。”薔薇不卑不亢。


    當日在母妃那裏就見識過她的膽大包天,可從沒見過哪個女子見到這麽大的陣仗還能淡定如斯的,這是朝中的幾個老油條才能有的定力呀。悅寧望著她,眼中蘊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慶昭帝淡淡地賜了座,席間金粟時不時地打量著對麵的薔薇,暗自點了點頭。此女長相算不上十分絕色,卻有一種明媚天真的氣質叫人移不開眼光,舉止之間更有一種清貴無雙的落落風華,讓人覺得她極美,美到眩人眼目。


    “金大人,這位就是貴國提到的風氏之後,她是否願意隨你去南楚,大人且自去問她吧!”慶昭帝發了話。


    他就這樣淡淡地,把問題都拋給了薔薇,這句話說完,就低聲問起了林右相怎麽又翹席,看都未再看薔薇這邊一眼。


    朝臣們竊竊私語。


    陛下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拒絕了金粟,那是薔薇一人之事,朝廷不打算為她打氣撐腰。南楚國的怒氣,她必須一力承擔。可是邀了這麽多人,連後宮嬪妃都來了,也絕不是為了歡送她去南楚的吧?


    這就是朝廷,為了所謂的大局,能輕易地犧牲他們認為不相幹的,不重要的人。拒絕,或是答應,她都不會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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