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邊請。”管家畢恭畢敬地引著薔薇穿行於誠王府中,“王爺迴來前就吩咐先把小樓打掃出來了。王爺說,小姐貪涼,屋裏總是放冰塊於身體無益,竹樓最是涼爽不過了。”


    花叢掩映中是一幢碧綠可愛的三層竹樓,遠處隻能看到飛起的屋簷,外麵的小徑以軟木鋪就,踩上去叮咚作響,似是舞樂。


    “沒想到誠王府裏還有這麽有趣的鋪設。”這小樓一看便知是為女子而設,悅寧倒不是不懂討女孩子歡心嘛。


    管家熱絡地道:“這是當年修建王府時,貴妃娘娘特地命人建造的,說是要送給王爺鍾情的女子。小樓自建成後就一直空著呢。”今上唯一的貴妃出自林家旁係,封號為曦,亦是誠王的生母。


    薔薇抿唇一笑,不置可否:“小樓可有名字?”


    管家拍起馬屁來自然是輕車熟路:“咱們這些院落樓閣都是依主人的意思命名的,小姐住進來,王爺定會取個別致又好聽的名字。”


    “王爺人呢?”


    “王爺剛進城就徑直入宮去了。”管家以為薔薇終於對王爺終於動了心思,更是熱心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個院落,“王爺的院子就在隔壁,小姐在樓上推窗就能看到。”


    薔薇點了點頭。


    “小姐一路奔波,且安心休息,王爺已經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


    管家話音未落,就聽得內侍尖細的嗓音通傳:“哪位是辛薔薇?貴妃娘娘有旨,傳辛薔薇入宮覲見。”


    總管笑容滿麵地迎了上去:“喲,李公公,些許小事,怎麽勞您親自跑一趟?有什麽事,讓您手下的幾個徒弟們支應一聲便是了,我們還敢不乖乖照辦麽?”


    李公公拿眼角覷了覷薔薇,皮笑肉不笑:“這位小姐是王爺的貴客,我這不是怕小子們不懂事,怠慢了麽?”


    總管拉著他的手,嘿嘿笑道:“您有心了。辛小姐就勞煩您多多關照了。”不動聲色地將一張銀票塞了過去。


    李公公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收下,望了一眼薔薇,那本就尖銳的嗓子拉長了聲音:“辛小姐,請吧……”


    薔薇倒也不以為意:“公公且等我一下,一路風塵,我去換件衣服就來。”


    李公公不耐煩地催促著:“快點,別讓娘娘等著。”


    芳草忙不迭地拉薔薇進了小樓。


    “李公公,您看這……”管家手裏捏著被推迴來的銀票一臉尷尬。


    李公公瞥了眼薔薇的背影:“老哥哥,不是我不給你麵子,這是娘娘的意思。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做什麽,總得主子說了算。”


    看來貴妃娘娘是有意要敲打薔薇了,總管暗暗焦急:“您有所不知,這位小姐可是我們王爺的心肝寶貝。闖了多大的禍,都不見王爺動過怒,還得跟她賠小心呢。貴妃娘娘那邊……”


    李公公頗不以為然:“誰不知道我們王爺素來好脾氣,哪裏會跟一個小女子一般見識?老哥您放心,娘娘是菩薩心腸,不過是磨磨她的銳氣罷了,肯定全胳膊全腿地還迴來。”


    全胳膊全腿?總管的冷汗立即下來了,這豈不是說要吃苦頭?王爺跟貴妃娘娘的關係本就劍拔弩張,萬一再為了這事鬧起來……他還待說什麽,李公公看到了整理好衣裳的薔薇,不耐煩地催促起來:“旁人就不必跟著了,娘娘隻請了她一人。”


    不等薔薇他們出了大門,總管已經一疊聲地吩咐:“快快快,備車,去宮門口等王爺。”


    那可是王府未來的側妃娘娘呀,王爺不過離開一小會,就出了這樣的事情。要是真傷了哪,王爺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出半個時辰,薔薇的馬車停在了宮門口,李公公一言不發地引著她往裏走,薔薇也不套近乎,悠然自得地跟在後麵。


    許是開國皇帝是位女皇,這皇宮也帶了幾分柔媚。特別是後宮,並不似前殿般刻意追求大氣恢弘,反倒舒適愜意,處處透出書香的氣息。


    李公公既是不屑,又是納罕,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丫頭果真是粗鄙。在這宮裏可以這般隨便的麽?就是有品有級的官家夫人都得低頭行走,語不高聲。她倒好,隻當成了在自家逛園子。


    步入貴妃娘娘的成德宮,庭院之中寂寂無人,李公公帶著她進了一處小廳。


    廳中點著個水晶爐子,彌漫著淡淡的茉莉花香,陳設低調卻不失雅致。軟榻上靠坐著一個女子,兩名宮女在一旁隨侍,身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宮女正不徐不疾地打著扇子。


    “娘娘,人帶到了。”


    那女子抬了望向李公公身後的薔薇,薔薇不由得衝她微微一笑,接觸到薔薇的目光,那女子隻是淡漠地垂下了眼瞼。


    她就是當朝的曦貴妃,她看起來不過二十三四,一張純淨無暇的臉,隻穿著煙青色的常服,挽了個平常的發式,並無想象中的雍容華貴,反倒纖麗明淨得叫人詫異。


    她的封號是曦,倒是名至實歸,確然嬌怯如同朝露中搖曳的百合。這樣的樣貌,這樣的氣質,聖寵經年不衰也不足為奇。


    薔薇行禮:“民女辛氏薔薇,見過貴妃娘娘。”


    曦貴妃不經意地望著地上的金磚,卻不叫起:“你就是薔薇?”一般平民見到皇族,都是要行跪禮的,她竟敢,就這麽隨意地折折腰!


    薔薇略略低了低身子,又行了一禮,算是作答,接著自在無比地起身。


    曦貴妃稍覺詫異地瞥了她一眼。


    “民女薔薇,見了貴妃娘娘得行參拜大禮。”李公公慢條斯理地把一個暗紅色的絲質蒲團丟到她跟前,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地上硬,娘娘仁厚,就賞你跪這個蒲團吧!”


    曦貴妃身後打扇子的小宮女手中頓了頓,眼底劃過一抹驚恐。


    薔薇勾唇:“多謝貴妃娘娘,隻是這於理不合。”


    “出雲律法,平民見到皇族,得行跪拜大禮。冊封的折子陛下留中不發,你無名無分,怎麽就跪不得了?”李公公見薔薇不領情,出口斥道,“你敢藐視貴妃娘娘?”


    “好了,不要再說了。”曦貴妃喝止了李公公,衝薔薇柔柔地笑了笑:“我沒看錯的話,方才你行的是士子之禮,你有功名在身?”


    薔薇點頭應是,不卑不亢:“民女是棋士。”在文苑混久了,順便考了個棋士,還是有點用處的。


    出雲國重文道,於棋書畫達到一定的造詣便可考取琴師、畫師、棋士等,從十品開始,一直到一品,層層篩選,逐級提升。不過即便最末流的十品,考取之後亦有士子之待遇,可以見官不拜,即便是皇族,也不需行參拜大禮。


    “哦?你小小年紀就是棋士了麽?幾品?”曦貴妃似乎對這個很有興趣。


    薔薇從荷包中掏出一個特製的玉牌,雙手奉上:“迴娘娘,四品。”


    手中確確實實是象征棋士四品的牌子,四品,多少人窮其一生都無法達到這樣的高度。曦貴妃這才細細地打量了幾眼薔薇,她不得不承認,薔薇很美,她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皓齒瓊鼻,肌膚勝雪,可是她最吸引人的不是美麗的外貌,而是那明媚天真,卻又不乏自信沉穩的氣質,很矛盾,卻光彩奪目,叫人移不開眼睛。


    “沒想到你還是個才女。皇兒的眼光果然不錯,前幾日他央陛下封你為側妃,說起來,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了,初次見麵,就不能給我行個晚輩對長輩的大禮?”曦貴妃的聲音細細的,和顏悅色,說起話來又和氣又親切。


    薔薇望了一眼地上的蒲團,笑了:“多謝娘娘厚愛。隻是,皇上沒有答應冊封之事,我心悅之人也不是誠王殿下,恐怕要叫娘娘失望了。”


    曦貴妃不動聲色:“可是我皇兒有什麽不對?”


    “不,殿下很好,是民女不敢高攀。”


    曦貴妃突然掩唇笑道:“聽說前幾日你打了他耳光?”


    “打了誰?”薔薇一臉惘然,“誠王殿下麽?民女哪有那麽大的膽子?”


    曦貴妃仍是一派溫和:“你不要緊張,即便是真打了,也沒什麽。我家皇兒呀,就是個倔脾氣,我還一直擔心少了個能製住他的人呢。”


    李公公眼觀鼻鼻觀心,隻當什麽都沒聽到。當日曦娘娘聽到誠王殿下被一個卑賤的女人打了,可是生生地脆了那隻最珍愛的翡翠玉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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