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綺,這位……”


    出於一般的禮節,蘇北望既然介紹了我,那也得介紹介紹她。可還沒等男人說出口呢,就見楊慧心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您好,我叫楊慧心。羅小姐這麽年輕就擔任研發部的高管。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言語得體,思路清晰,態度溫雅,笑容恰好。這是我給楊慧心第一個迴合的綜合打分。


    我很是奇怪,因為蘇西航蘇北望甚至大姐蘇南薰都曾向我描述過這個女人——


    蘇北望覺得她任性敏感,蘇西航覺得她嫵媚動人,在蘇南薰以及各個長輩親朋的眼中——她必然又是另外一組臉孔。


    而我今天看到的,竟也和昨天在咖啡廳裏遠遠瞥著梨花帶雨的她非常不一樣!


    到底是世人眼光有偏頗呢,還是她真的千手千麵?綜上所述,我覺得楊慧心這個女人算是餡料十足。


    “羅小姐?”


    我這邊掃描她掃描了半天,的確有點出戲。這會兒才意識到楊慧心舉著她白藕般的手臂蕩在我麵前已經好久了。


    她穿了一身深黑的衣裙。包括腳上的皮靴和內襯的高領衣全是黑漆漆的。不僅顯瘦,還顯得很有距離。


    我突然想起來昨天在咖啡廳裏遠遠的一瞄,她好像也穿著黑衣服。難不成,在為誰守葬?


    我終於開口:“楊小姐您太抬舉我了,這都要感謝蘇總的提拔。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業內前輩學習呢。”


    說客套話誰不會啊?好歹我也是出身高級知識分子的家庭,場麵上的氣質還是不輸任何人的。


    楊慧心捏著我的手,我相信她突然多加了這幾牛頓的力應該不是無意的。


    淡櫻花色的唇輕啟,她微笑著對我說:“羅小姐真是太謙虛了,讓我實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與您一塊共事。”


    我擦?共事?這是神馬情況!


    “楊小姐與中科有新晉的合作項目,具體情況下周會公開。”


    我能不能說我一直以為楊慧心是個隻會撒潑的沒腦子小公舉,眼下這一臉商務氣場地過來與蘇北望談合作算什麽鬼!


    然而蘇北望就隻有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解釋,比不解釋還讓人百爪撓心。


    還好這時候蘇西航出來了。我趕緊上去站我的位。因為我已經能預見到了,我們四個人攪在一塊,任意兩條點對線都能開出清一色杠上花來。


    “不是叫你在家休息麽?怎麽一早就跑過來了。”


    他突然就抬手摸我的頭,一臉龐若無人的樣子嚇得我差一點就順著牆躲了起來。


    “呃……”當我意識到蘇北望和楊慧心都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趕緊機智地轉了個話題:“你……你剛弄完屍體洗手了沒!”


    “解剖是個沐浴靈魂的過程,很純粹很幹淨。”蘇西航拉著我就要往休息室走,卻被蘇北望一下子喝住:“你站住,結果怎麽樣?”


    “不好意思。行有行規,嫌人免聽。”


    “你——”


    我是真心疼蘇北望啊,很明顯他是等在走廊等了一晚上的。結果遇到蘇西航這翻臉比翻書快,犯**翻臉快的家夥。真是分分鍾氣出一口老血的節奏!


    但我太明白蘇西航了,這會兒他的目光從來沒落在過誰的身上,那多半就是衝著誰來的了。宏休投才。


    “看來蘇家二少這是嫌我多餘了?”楊慧心輕輕走上前去:“不如這樣吧,我先迴避一下。你們兄弟兩個有話慢慢說——”


    說著。她竟然抓起了我的手?!


    “羅小姐,還沒吃早飯吧?我們去對麵店裏坐一會兒。”


    我:“!!!”


    隻見蘇西航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老鷹抓小雞似的搶到身後:“早飯我會迴去給她燒的,楊小姐,您請便。”


    “西航,這次慧心迴來……是為了公司的事。”蘇北望說:“楊伯父三個月前過世了,現在楊威集團的實控權在慧心和她弟弟手上。”


    原來楊慧心身上穿的還真是喪服啊?


    沒想到蘇西航真是半本賬也不買他的,徑自挑著眉頭戲謔道:“然後呢?當初跟楊老爺子訂下承諾的是你又不是我。


    就像魔術師的帽子一樣,隻管散場能收錢,誰管到底是什麽……顏色?!”


    我覺得我真是小看楊慧心了,至少她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耳光扇在蘇西航臉上的行為——呃。還是在警署,就足夠我震驚到上下頜分離成東非大裂穀。


    一般的女人打完‘負心男’以後,大多都是梨花帶雨嚶嚶噎噎。


    這楊慧心可倒好,低頭看著自己修整精美的指甲,吹了吹。


    然後笑著說:“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先打完,咱們再談事!


    蘇西航,我以為兩年不見你好歹該成熟一點了。怎麽還是一副捉雞日狗的熊樣啊?”


    “是麽?至少我從出事的那一刻起就敢於承認我是個混蛋,”


    蘇西航抬手輕輕撫了下臉頰,另一手攥著我的力度始終沒鬆:“哪怕被千人指萬人罵,也不需要假裝失憶來逃避。”


    好吧,我承認當我第一次聽到當年這個故事的時候就想過楊慧心可不可能是假裝失憶。


    失憶這東西又不是想就能失的……嗬嗬噠。


    隻不過……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我得男人在我麵前挨打?要如此無動於衷麽?


    然而我終是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輕輕退後了兩步。踩了同樣堆在牆角靠看熱鬧而釋放存在感的林語輕的腳。


    然後毫不客氣地奪過他的另一罐咖啡,直接喝了。


    我想,他們三個人之間總有個了斷。你們先撕,撕完我再去撕。


    站在一旁的蘇北望輕咳了兩聲:“好了,慧心這次迴來不是為了敘舊的。


    接受中科藥業後,我派行政部和法務部企業內部的所有授權資曆進行了排查。


    發現唐家禮根本就沒有生產b類保健型藥物的資質,所有的證明類文件都是偽造的。”


    “啊?!”聽到這裏我站不住了,不由自主地跳迴原位:“不……不會吧?‘健康之星’籌備了整整四年,怎麽可能連生產資曆都沒有審批下來!”


    “笨死,”蘇西航毫不避諱地在我頭上敲了一下:“那天在中科的藥庫查了一個通宵,我不都告訴你了麽?


    中科名下三年來的所有有保健品,都是以康林集團的名義進行研究和產成上市的。


    明舒早在幾年前就把唐家禮整個框了進去。”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那唐家禮為什麽會願意一直依附著康林集團,而不早些自己動手準備起來?


    中科有a類處方藥的申請資格,想要再開——”


    蘇北望解釋道:“因為他有化工廠的案底,資金追溯不明晰。當初申請a類處方藥的時候就是開的後門。如今不願再冒險去牽黑曆史,所以……”


    “所以我帶著楊威集團來幫你啊。”楊慧心嫣然一笑:“當然是有償的。”


    “你放心,就算不用你幫,我也答應過你父親。總會管你一次危難。”蘇北望麵無表情地說:“不過你既然喜歡雙贏,那我們就當誰也不欠誰。”


    我沒太聽明白,於是默默退迴了林語輕的身邊,我說你告訴我他們到底在說什麽。我就再買一罐咖啡給你。


    “你剛才喝得就是我的……”林語輕委委屈屈地說:“是這樣的,楊慧心父親去世後,把公司交給自己的兒女。但其中有一部分股份從上一輩繼承下來,因此還有她叔父楊立勇的一份。


    但遺囑上明確表示,如果在楊立文去世半年內,楊威集團有大規模增股外投的行為,為了確保公司前期穩定,任何繼承人都不允許抽調股份。


    也就是說,這份遺囑上的繼承權是有條件有限製的。”


    “哦,我明白了!”我說楊慧心和他弟弟不願意讓他叔叔拿走那部分遺產,所以急於把公司牽到蘇北望麵前來掛靠投資?


    “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蘇北望許諾了中科藥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給楊威,當然作為交換——他也可以免費享有楊威集團b類保健品生產代理的資質。


    聽說他認命你為研發部副理,然後要你們繼續著手‘健康之星’的項目?”


    我點頭說是的,突然又產生了一個挺暖心的念頭!


    難道蘇北望是為了能解除我們的後顧之憂,好好研發這個項目……才願意跟楊慧心合作的?


    這會兒,前麵那三足鼎立的火藥味差不多消下去一點了。


    我看到楊慧心抬了抬肩膀上的挎包,嫣然一笑的小表情就差全場來個飛吻了!


    尼瑪!那是我男人!我心裏憤憤地想。


    “我就先不打擾了,你們慢慢聊。”迴身的一瞬,她又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哦,還有羅小姐,咱們周一見!”


    那一刻,我突然有種衝動想撲上去告訴蘇北望——我能拒offer麽!


    “你把楊慧心弄到公司,到底是想怎麽樣!”蘇西航這會兒才開始覺得臉上疼,一邊忿忿地捂著,一邊提高了一個聲線八度。


    “我已經解釋很多次了,雙贏。”蘇北望若無其事地看看手腕上得表盤:“請你快點告訴我唐家禮的屍檢結果,我等下還有個會。”


    “你先給我聽清楚,把那女人哪來的給我攆迴哪去!”我很少看到蘇西航這麽激動,激動得就像個蠻不講理的孩子:“如果你是她,難道心裏可以不帶一點怨恨地迴來合作麽?”


    “若要怨恨,也是衝著你。與我何幹?”蘇北望冷笑一聲:“敷點冰袋吧,腫起來了。”


    “我的藏屍櫃裏有的是冰鎮可樂!不用你操心。”


    我一聽,差點把胃吐出來,心想著以後絕壁不要再親蘇西航的臉!


    “我請來的神,我知道怎麽送,蘇西航我再給你三分鍾的時間,告訴我唐家禮的屍檢結果——


    否則我就把你剛剛說的用凍屍櫃藏可樂的事告訴你們警署的最高長官,看他能不能給你一個瀆職猥褻屍體的大處分。”


    說完,他晃了晃手機上的錄音界麵!


    果然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狐狸啊,這招貌似蘇西航也對我用過。


    “急性心肌梗塞,沒有藥物過敏和中毒的跡象。”蘇西航黑著一張臉迴答道。


    “這麽說是巧合?”蘇北望問:“就沒有…任何隱情?”


    別說他有此懷疑,就連我聽到心髒病那一瞬間也無法淡定。


    可是蘇西航卻說:“人人都有心髒,都有機會病變。唐家禮這把年紀本來就是心腦血管誘發症的高危期。不一定…有隱情…”


    “你隻是法醫,為何下定案的結論?”蘇北望反問。


    “你還是商人呢,刑案歸你管麽!”


    “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你知道明天就是開庭日——”


    “死的是被告又不是證人。庭照常開,案子照常審。告訴韓律師該怎麽訴訟走流程就是了。


    唐家禮的死活很重要麽?”


    我覺得蘇西航的話雖然看似挑不出禮,但橫豎都讓人覺得有胡攪蠻纏之嫌疑。


    “很好,但願你對得起你頭頂的警徽。”蘇北望冷冷地說。


    “警徽在肩膀上,頭頂的……恩,一般是綠帽子。”


    唉,我真覺得蘇西航實在是太欠揍了啊,如果剛才楊慧心打他的那一耳光還能讓我多少有點抱不平。


    那蘇北望給他這一記照麵拳,真的是讓我爽得不要不要的。


    “蘇西航,我警告你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激怒我!我之所以答應幫楊慧心,之所以跟楊伯父訂下承諾是因為什麽,你不知道麽!


    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我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地看著你被那些混混大卸八塊地扔在胡同裏。


    別以為我會為你買一輩子單!”


    “誰要你管我,你活該……”蘇西航撐著牆壁慢慢扶穩站直,眼裏笑意閃爍,唇角卻漸漸沁出鮮血。


    “我是不是活該不需要你定論。但你終究欠我一條命,你願不願意也欠下了。”說完,蘇北望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錯過蘇西航的肩膀就往外走。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走上去:“你……”


    “看什麽啊!”蘇西航抬手抹了下唇角,一臉委屈又無畏地說:“他襲警!你可是目擊證人唉——”


    雖然他嘴上頑皮地沒完沒了,我卻是忍不住地心疼。


    上前環住他的腰,我說蘇西航你幹嘛一定要惹他們呢?


    挨打又不能還手,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麽?


    “不惹他們,難道說祝你們破鏡重圓百年好合麽!”蘇西航呸掉一口血沫:“開什麽玩笑啊?楊慧心來中科掛名認資?


    早晚要出禍事的,他蘇北望看不明白麽!


    從唐家禮栽了的那天起,我就勸他趕緊轉手。現在好了,整個一燙手山芋甩不脫。


    真想迴到娘胎裏看看他究竟怎麽想的!”


    我小聲嘀咕了一句,說我怕你們迴去以後,他能直接用臍帶勒死你不讓你生出來。


    “那我就到你家投胎去,跟你做一對亂論的——”


    “咳咳,”林語輕這麽半天才出動靜:“你們兩個好歹還估計一下我在這兒吧,談話內容有點下限好不好!”


    我紅著臉輕輕把蘇西航推開,我說林先生你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能不能分析一下這件事?我買咖啡,兩杯,給你!


    林語輕像看白癡一樣剜了我一眼,然後從他那今年心潮爆款的乞丐外套裏掏出平板電腦。


    “自己看看吧,這是楊立勇的資料。”


    我沒怎麽弄明白這裏麵的人物關係,我說這人不就是——剛才你說,哦,楊慧心的叔叔麽?


    “這人的案底真的是比鞋底子都厚啊。”蘇西航感歎了一聲:“這……還有黑道的牽扯?”


    “其實我覺得楊立文在去世之前會立這樣一份遺囑,很有可能就是怕他這麽不著調的弟弟把祖祖輩輩的心血給毀了。


    又怕自己的兒女hold不住這個野蠻叔叔,所以才叫整個公司的股東決策進行遺產牽製。”林語輕點點頭說:“不過……


    對於殺慣了人的歹徒來說,能老實坐在原地看著別人數錢麽?”


    “所以我就說蘇北望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了!”蘇西航突然提高了個八度,這一挑唇角,撕裂傷又開始滲血。


    我上去幫他擦,卻被他不太客氣地推開:“楊慧心家裏這攤爛事本來就跟他無關,現在他以中科的名義邀請楊威集團實名參資。


    幫了楊慧心,不就等於截了楊立勇的財路麽!他這是在死神頭上扭秧歌啊……”


    我說你這個比喻太帶感了,要不要錄下來告訴蘇北望?


    “你少添亂,剛才他們倆打我的時候,你怎麽都不吭氣?”蘇西航白了我一眼。


    我說你欠打啊……


    林語輕表示,如果這麽看下來的話,楊立勇說不定真的會把矛頭對準蘇北望的。這的確不是個很童話的好故事——


    那家夥黑白兩道都吃不進,整個一要錢不要命的無賴。


    蘇西航抱著手肘靠著牆,想了好一會兒,然後說:“林兄,你幫我個忙。找人把楊慧心抓過來,不管是灌醉還是打暈,總之是扔我床上去,再拍一組照片給蘇北望送過去。


    我就不信他還能願意管這個女人!”


    我說蘇西航你實在太讓我刮目相看了,就好比被人家強奸完一頓一不小心強奸出快感來了,第二天屁顛屁顛上門求蹂躪一樣!


    “蘇北望答應幫楊慧心也是有曆史淵源的嘛,何況這一次他也有便宜占啊。整個中科被唐家禮翻得千瘡百孔的,現在他已經向啟蘇的股東交代了要重啟‘健康之星’,正好能利用楊威集團的生產資質。


    不但去除了政策風險,說不定連之前的退免稅也能——”


    “這世上人人都想謀自己的利益占別人的便宜。”蘇西航說:“林兄,你手裏還有人吧?”


    “東唐?”


    “廢話,我警告過你不要讓東唐做危險的事。”


    “開個玩笑,讓他查查東西我還放心。出去盯梢當保鏢,免了吧。”林語輕掰著手指算了算:“你們蘇家又不是沒有保鏢,我那幾個人還不夠喝一壺的。”


    “蘇家的保鏢麵孔太熟,你找兩個信得過的,暗處護著點蘇北望。”


    “你終究還是擔心他。”


    “廢話,他不是都說的很清楚了麽!我欠他一條命——”蘇西航撇開林語輕,像拎雞崽子一樣把我給拽進休息室了。


    指了指桌子上的藥箱,他說讓我幫他擦一擦。


    我表示你唇角的傷無論是色澤還是位置都超級正點——


    唔……


    蘇西航突然湊上來吻我,吻得我滿口都是血腥味。


    “我們,能不能不要在我們唐叔麵前幹這種事?”我弱弱地看了一眼隔壁冒著寒氣的暗室。


    “已經拉出去了。”蘇西航扶著我的肩膀坐正:“羅綺,要麽你別迴中科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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