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兒漸漸彌漫在兩人唇齒間。


    從未有哪一次的吻,如同現在這個,如此殘暴、如此濃鬱、如此糟糕。


    蘇小漓被他勒得快窒息,直到再也受不了嘴唇上的疼,她用力推開了顧非寒。


    蘇小漓忍不住顫抖,兩片唇已經是真實嬌豔的血色。


    瞳眸黑得嚇人,似是看向一片黑暗的虛空。


    她眼底慢慢泛出水光,糊滿整個眼眶,眼前一切變得漸漸模糊起來,那夜的海水越湧越高……


    蘇小漓垂下肩膀,閉上了眼睛。


    多麽想如願以償地離開這個世界。


    在那個夜裏徹底消失,再也不用在噩夢和自我懷疑中掙紮。


    顧非寒也像夢遊到一半瞬間驚醒似的,心髒像被重擊了一般驀地收緊,渾身僵住,掩不住頹喪。


    眸中的瘋狂褪去,變成了慌亂和心虛,像頭攻擊力十足,卻又受了無限委屈的雄獅。


    “小漓……我,我又沒控製住……”


    顧非寒仿佛鼓足百分之兩百的勇氣才敢發聲,聲音帶著顫抖。


    他沒想到自己剛才那麽用力。


    蘇小漓終於抬起了頭,深深唿吸了幾口氣,空洞的眼中努力擠出清明的光芒。


    她抹掉唇角的血和眼裏的淚。


    “顧非寒,那一晚隻是一個噩夢。”她沒有責怪顧非寒,而是將手撫上了他的手,五指相扣,沒有間隙。


    此刻已經來不及再自我懷疑。


    就在剛才嘴唇被咬出血的一瞬間,她似乎忽而清明了許多。


    蘇小漓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其中,無論如何不能再將顧非寒拖下水。


    先不管她的心理創傷是否能治愈,眼下最重要的,顯然先將顧非寒從緊張和焦灼當中,安全引渡出來。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淡定。


    “之前在港島,我去看過幾次心理醫生,剛清醒的那段時間,幾乎睡不了一個好覺。”


    “從醫學角度來說,是一種嚴重的心理創傷疾病。”


    顧非寒耳畔“嗡”地一聲,不能自己地震蕩,他直直看向蘇小漓。


    “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出現閃迴創傷場景、失眠、噩夢,都是創傷後遺症。”


    “類似於大腦或者身體受傷,需要科學的治療,也需要慢慢治愈,越迴避越嚴重。”


    蘇小漓看著顧非寒的眼睛。


    語氣平靜,妥帖沉穩,盡量將這件事表述易於接受。


    “目前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努力讓自己去麵對,才能麵對那個負麵的自我。”


    “隻是迴來上學後治療暫時中斷了,我沒想到這件事對你影響這麽大。”


    她原本並不想把自己苦苦掙紮的狀態講出來,過於駭人。


    現在講出這部分事實也不是為了賣慘求可憐,而是為了讓顧非寒明白,她有在努力變迴以前那個蘇小漓。


    以前那個和顧非寒心心相印的人。


    顧非寒的身體慢慢僵住,手也在不自覺地用力。


    方才的焦躁和恐慌過去後,他又有些懊悔和氣惱。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男人衝口而出,隻是出口的話卻已軟下語氣,溫柔又委屈的,“你一個人死扛,太難受了。”


    昏暗的光影中,蘇小漓沉默了片刻。


    確定他眼底的獸火慢慢淡了下去,蘇小漓一隻手貼上顧非寒的麵頰。


    “在內地,心理有問題幾乎等同於精神病,我不想你再擔心,也怕有理說不清。”


    顧非寒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我怎麽可能那麽想你,這才是讓我最不舒服的地方。”


    他聲音很輕,又寒,似是歎息。


    蘇小漓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嬌軟地點點頭,“對不起,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你先不要緊張,好不好?”


    顧非寒略略沉默,情緒也穩定下來,隻是語氣中還帶著幾分急:


    “我要是知道就會給你找更好的醫生,讓你堅持治療,不會讓你像現在這樣半途而廢。”


    他又開始為小漓擔心,心底泛起針紮似的疼。


    “嗯,等這個寒假,我想再去港島或者歐洲散散心,也把治療續上,你說好嗎?”


    蘇小漓想要結束話題,“治療過程,確實需要家人的支持,更需要你的支持。”


    男人垂下眸子,將她抱進懷裏,點了點頭。


    “我陪你去,你也別有什麽心理負擔,我們去找最好的醫生,總會好起來。”


    蘇小漓仰頭看向他,鼻子有些發酸,“嗯,有你真好。”


    直到臥室的門被關上,她才緩緩地靠在了門板上,再也支撐不住。


    除了她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一切都安靜得令人絕望。


    蘇小漓將身體整個埋進床裏,將臉埋入了小小掌心,淚水從指縫間慢慢滲透了出來。


    時光的隧道扭曲相連。


    那片暗夜的海,那個人,再次被動地投射到了眼前,她再也沒有力量抵抗。


    或許顧非寒說得對,是該早點告訴他,是應該堅持治療。


    如果治療不中斷,也許她的狀況會比現在好很多,不至於一次又一次將他和淩義成的影子重疊。


    劈不開混沌。


    頭腦清醒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漸漸和生命的美好背道而馳。


    沉痛的罪惡感和反複發作的渾噩,讓她不知道該怎麽去愛自己,去愛顧非寒。


    蘇小漓被困在在狹小的思維空間裏,撞來撞去,卻尋不到任何出路。


    她再次跌入了噩夢的深淵。


    雖然蘇小漓說等寒假再進行治療,顧非寒自是放心不下。


    等不及寒假,他和蘇小漓聊過的第二天,就通過在米國的一位朋友,花了重金請來一位心理醫生,以醫學交流的名義請到了京城。


    去的路上,蘇小漓有點緊張。


    誰料顧非寒比她更緊張,英挺的麵容上蒙著一層陰雲,握著方向盤的手,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


    車窗外,灰色的天空,棕色的枯枝,清寒的空氣。


    這次請傑森來,讓蘇小漓恢複成以前的樣子是一方麵,顧非寒更想解決緩解自己心中的焦慮與恐懼。


    他怕再也迴不去從前。


    他一手開著車,一手握緊蘇小漓的小手,掌心裏微微有汗滲出。


    蘇小漓側頭看向他,長睫顫動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這位來自米國的心理醫生名叫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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