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漓放下一些心。


    張博士抬頭微笑,起身推著輪椅走到光線最舒服的地方,打開了一首舒緩的輕音樂。


    “我可以為你做什麽?”張博士溫和笑笑。


    蘇小漓在輪椅上坐穩,定氣凝神了好一會兒。


    良久她才問道:“我……聊什麽都可以嗎?”


    “當然。無論什麽,我都會為你保守秘密。”張博士的聲音非常柔和,具有安撫性。


    蘇小漓看了一眼牆上的執業資格證,點了點頭,繼而閉上了眼睛。


    那一晚的恐懼……一下子襲來。


    她再次被驟然推入那片黑暗的海中,冰寒刺骨的海水和無法忍受的疼痛又一次裹挾了她。


    和痛苦對視,在某種程度上是二次傷害。


    蘇小漓心口缺氧脹痛,像壓了巨石一樣無法唿吸。


    頭腦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混亂,她開始盡可能地忍受著顫抖,開口:“我經曆了一次……”


    張博士像是不常聽到這種故事,聳然動容。


    一個小時轉眼而過。


    蘇小漓從迴憶中睜開眼,擦掉淚水,待到心緒不再那麽激動,才緩緩起身告別張博士。


    她在前台預約了下一次。


    迄今為止她已經去了三次。


    此刻,蘇小漓確定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看著窗外的海。


    心跳已然加速的同時,她努力迴憶著張博士教她的方法:


    ——“如果能做到的話,你可以大方地邀請恐懼,看看恐懼如何在你體內呈現,觀照這恐懼在你身體的哪一個部位感受最強。”


    是……心髒。


    她的心髒在劇烈抽痛。


    ——“直麵那個恐懼的情境,問自己:‘這個情境最糟糕的部分是什麽?我到底在害怕什麽?’”


    鬼門關前掙紮過,死亡已經不足以恐嚇住她。


    而最糟糕的,莫過於……


    她害怕因為心裏時不時閃過另一個人的眼神。


    在她沒有力量對抗那一晚的黑暗時,是淩義成拉了她一把,那股子力量會讓她產生一種類似於依賴的感覺。


    張博士說,她現在產生了嚴重的自我懷疑。


    蘇小漓也不確定,那是不是愛。


    她反反複複地經曆內在崩塌和對抗糾結。


    時間悄然而逝。


    顧非寒敲門進來,看見蘇小漓又在看大海,仿佛靈魂已經飛往別處,隻剩下一個軀殼。


    他心口像是被重力猛擊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自從小漓迴來後,沒事就喜歡看大海,她眼底的那些東西,他讀不懂,也害怕懂。


    作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蘇小漓自己,幾乎最了解這個姑娘的人,顧非寒此刻見到她這個樣子,隻剩慌亂。


    她,不再是他最初遇見的那個蘇小漓了。


    以前的她,聰明可愛乖巧坦率,充滿奇思妙想,也有些小脾氣……


    即便長著小牙,即便發怒時會咬人一口,那也不過是稍帶癢癢的微痛罷了。


    那些微微癢痛隻會讓他更想多來一些,讓他更寵她愛她疼她。


    而現在的蘇小漓……尖牙和利爪已經轟轟烈烈地長大,現在誰要是再被她“咬”上一口,即便不死,也離死差不多了。


    當然,這樣的變化並不是讓顧非寒擔心的地方。


    作為一個新華國成長起來的男人,又接受了平等自由的教育,家裏的母親姐姐嫂子們都能撐起一片天空。女人強,尤其是自家女孩厲害,他隻會與有榮焉。


    隻是,為小漓驕傲是一迴事兒,她始終需要自己去嗬護照顧。


    更重要的,是兩人的感情也需要嗬護。


    真正讓他畏懼恐慌的……是小漓的心裏,像是藏了另一個人。


    他也感受到了蘇小漓的掙紮。


    那個人,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不是不聯係,而是不能聯係。


    他不知道,她和淩義成兩人之間到底是什麽感情。


    可能……小漓自己也不知道。


    可顧非寒卻清楚,小混蛋和他自己一樣,都把小漓當做了精神世界的光明。


    小漓像春天的刀子一樣,幫小混蛋剔除了寒冬一般的創傷,也帶去了春日的綻放。


    這樣一份美好,對於任何男人都是致命的依賴,渴求起來也不會有盡頭。


    卻注定是他和小漓之間的定時炸彈。


    “又要下雨了。”顧非寒將慌亂、患得患失,甚至是猜忌,都刻意壓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低語。


    這句話一下子將蘇小漓從在海上飄蕩中的記憶當中,拉迴到現實。


    她默默點頭,良久才問出口,聲音平靜,“淩義成也醒了嗎?”


    顧非寒仿佛被點中穴位,頓了好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蘇小漓暗暗鬆開長長一口氣。


    小崽子總歸是命大,江湖人刀尖舔血,能留條命已經是賺到。


    不管怎麽樣,他還活著,就不是最壞的消息。


    顧非寒眉頭微微一皺,“他……算是汙點證人,雖然立了功,但是犯了那麽大的錯……”


    “就算是有律師辯護,也免不了進去蹲上幾年才能真正上岸。”


    判多少年不好說,要看小混蛋掌握了多少內幕,又能再吐出來多少。


    不管怎麽說,他這一次黑白行走的冒險,換來了很大的收益,今後總算是有了堂堂正正做人的希望。


    但是……從監獄裏出來了以後呢?


    顧非寒想起他在海邊見到兩人的那一幕。


    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們的手腕被一根紅繩綁在一起。


    他們兩個在海上生死與共過。


    蘇小漓默默,平靜得有些駭人。


    海麵平靜,海底生波。


    顧非寒心口鈍痛,升騰起的怨恨又頃刻間變成脆弱。


    他下意識地蹲下,擔憂地盯著她的臉,不敢放過哪怕一點點的起伏。


    他害怕她的沉默,害怕她那些自己無從了解的記憶,變成永恆的謎題和一堵牆,牆的另一邊,鎖著綁在一起的淩義成和小漓。


    “小漓……不要再離開我。”語氣幾乎是在祈求。


    顧非寒將她冰冷的兩隻小手緊緊貼住側臉,滿口艱澀,低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病態的癡狂。


    男人努力不被翻湧的挫敗感吞噬,臉上是前所未見的失意落寞神情。


    蘇小漓甚至能體會到顧非寒的心情。


    因為……兩個人的恐懼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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