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王!是東籬王迴來了!”


    人群中有人高聲唿喊。無數百姓轉身,臉上的恐懼和慌亂被驚喜和崇拜代替。


    他們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有些人喜極而泣。


    東籬王,那是五年前將他們拉出深淵的人啊!


    都說東籬王四年前被流放到了北铩城。可北铩城中從未出現過東籬王的身影。四年來,那人都是悄無聲息的,仿佛從來來過此地一般。


    如今,北铩城再遭北狄侵犯,來救他們的人,也還是東籬王啊!


    城北的居民迴頭,衝向那被北狄騎兵肆掠的家園,想要在東籬王走前見他一麵。


    對此還一無所知的百裏墨卿,冷漠地看著地上那群乘風軍。


    那是他留在北铩城最後一支軍隊。


    可在北狄騎兵入城之際,他們去了哪裏?


    “北及,你怎麽現在才來?!”南起紅著眼,看著成為一片廢墟的城北,忍住了提起來的拳頭。


    大火過後,街道上的建築轟然倒塌。


    幸存的百姓從廢墟裏爬出來,刺眼的鮮血混著烏黑的火灰,淒慘的哭聲伴著嗆人的濃煙,將戰爭後的慘狀深深刻入在場之人的骨血之中。


    北及跪在地上,堅毅俊朗的臉上浮現愧疚和不忍。


    百裏墨卿看著地上的人,麵色幽沉,“說。”


    北及頷首,如實地迴稟,“北铩城西麵邙山湧入大批北狄軍,邙山一帶,百姓全部被屠,隻剩下青寮,阜台,陳澤三個小鎮。屬下接到線報,便立即帶人趕了過去。”


    雖然邙山北狄軍被全部剿滅,可是,他沒想到這城北竟然還有三隊騎兵,以至於北邊防守空蕩,讓那些北狄軍鑽了空子。


    “怎麽不留一批人?”百裏墨卿不解。


    他的印象中,北及不是這麽蠢的人。


    “本來是留了,可楊參軍說,北铩城有防備軍守護,不用留人。我想著,有防備軍在,應該無礙,便將乘風軍都帶去邙山了。”


    “楊參軍,楊佑?”北铩城錄事參軍,除刺史之外,北铩城權利最大的一人。


    “在邙山剿完北狄軍之後,我才收到消息,北铩城的防備軍被調到城東及城南一帶剿土匪去了。”


    看到那封信之後,北及便知道這事有蹊蹺,當即帶著所有乘風軍往迴趕。可沒想到,還是晚來了一步。


    “此間事了,自迴去領一百軍棍,不可用內力護體!”百裏墨卿淡然開口。


    “屬下領命!”北及神色不變,悄悄地鬆了口氣。


    還好,隻是一百軍棍。


    “去救援百姓吧。”


    百裏墨卿的話音剛落,從城南方向趕來的百姓高聲驚唿。


    “那是乘風軍!真的是東籬王!”


    “咱們的戰神迴來啦!”


    “再也不用害怕北狄軍了!”


    “東籬王爺!”


    ……


    舒禾很疑惑。


    隻是打了幾隊北狄騎兵,這北铩城的百姓至於這麽激動嗎?


    那百裏墨卿被流放到北铩城已經四年了,難道這些百姓一直都不知道?至於對著天天見的人歡唿雀躍嗎?


    而且,那百裏墨卿早就被削為平民,這些百姓還如此高調地稱他“戰神”“東籬王”,就不怕授人以柄?從而害了他?


    舒禾哪裏知道,被流放的四年裏,百裏墨卿一直隱姓埋名,藏於郊外,半點風聲都沒讓漏出去。所以,北铩城的人根本不知道百裏墨卿什麽時候來的北铩城,來了之後又暫住在哪裏。


    他們隻知道,東籬王,消失了。


    “能讓我暫時站起來嗎?”


    舒禾正思緒亂飛,就聽那男人低沉的音色響起,叫她心中一動,隻感覺渾身一麻。


    見她未迴應,他低頭看去,正好撞見她望著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又仿佛帶著一絲不明情緒。


    “哦,好。”


    舒禾連忙收迴眼神,有些慌亂地從懷中拿出針包。


    剛準備下針,她手停了下來,“如果這次勉強站起來,後麵的寒氣可能封不住了,要開始正式治療。你準備好了嗎?”


    百裏墨卿眉間升起一抹疑惑,“需要準備嗎?”


    舒禾點頭,“正式治療期間,不能再動用內力,而且,如果找不齊關鍵的藥,你可能撐不過三個月。”


    “王爺!”


    “主子!”


    南起和北及一同色變,覺得這代價有些大。三個月啊!如果找不齊藥,那他們的王爺豈不是活過三個月了?


    “北铩城的百姓,需要有人來穩定民心。”百裏墨卿看了一眼身後的百姓,他們在乘風軍的阻攔下,依舊神色期盼的看著自己,像是等著他來撐起這北铩城的一片天。


    他,不能讓他們失望,更不能讓他們看見一個殘廢了的東籬王。


    “開始吧。”


    百裏墨卿堅決的神色讓南起和北及都住了口。


    他們知道,主子決定的事,一定不會再改變了。


    不知為何,麵對此時的百裏墨卿,舒禾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立於蒼穹之上,大愛人間,卻獨自忍受萬年孤寂的無敵強人之姿。


    她迅速下針,將他小腿處的銀針全部逼出,任由封在下肢的寒氣往他全身遊走。


    此時,寒氣侵襲著他的全身筋脈,仿如有萬蟻侵髓一般,痛苦難耐。


    她觀察著他的狀態,隻在寒氣鬆懈的那一刻見他眉間露出痛苦,隨後,他那成日不變的臉色再次恢複古井無波。


    她不由得有些感歎,這男人,是真堅毅啊!


    這種寒氣瞬間侵蝕筋脈的痛苦,常人根本無法忍受一二!即便是意誌無比堅定者,也可能在一瞬間被這種痛苦衝破防守,在痛苦中發瘋,甚至死去……


    而眼前這人,竟連吭也不吭一聲!


    “你有三刻鍾時間。”舒禾收了針,掩下心裏的佩服,“試著站起來吧。”


    百裏墨卿隻動了一下腿,便知道自己能站起來了。他跳下馬車,雙手背於白色狐裘大氅之內,高大的身形,萬夫莫開的氣勢,以及那張恍若謫仙般的容顏,在人們眼中驚現。


    一瞬間,便令亂糟糟的城北鴉雀無聲。


    他們驚望著眼前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就是東籬王嗎?


    那個憑借一己之力,壓倒朝堂群儒,誓死要將北铩城從北狄人手中奪迴的東籬王嗎?


    那個,隻用了短短數月的時間,便將北狄大軍打得落花流水,生生把他們從被敵人手中搶迴來的戰神嗎?


    “東籬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隨即,所有百姓全部跪地,高唿:“東籬王,千歲,千千歲!”


    無數百姓跪拜,隻為感謝眼前的男人讓他們擺脫殘酷的剝削和奴役之苦。更感謝他,即便自己落寞,卻依舊從未放棄北铩城之恩。


    百裏墨卿胸腔劇烈湧動,心中有酸澀在蔓延。


    自從他被流放之後,他原以為“東籬王”三個字,已經在世人心中泯滅了。


    他被流放到北铩城,那是多大的諷刺啊!


    他一往無前地奪迴了這個城,而京都中的那人,卻讓他以最屈辱的身份迴到自己親手拿迴的這個城中。


    他沉寂四年,一度以為,他的名字已經被世人遺忘,甚至唾棄,可沒想到,原來,還有人記得他啊!


    “隻要我在,北铩城,絕不可破!”


    男人堅定的聲音在城北上空迴響,即便沒有特意加大聲音,可他的話卻依舊如同晴天驚雷一般,在眾人心頭炸開,震起他們身體裏的血液,直至沸騰!


    舒禾也望著他,怔怔出神。


    然而,在那群百姓之後,有一人陰沉著臉,看著那立於中心,身姿偉岸彷如天之驕子一般高貴的男人,細長的眼中閃過粹滿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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