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依兒早早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十分溫暖的懷抱裏,她的嘴角瞬間揚開,眼睛也彎成了月牙。


    她雖懵懂無知,卻也知道何為幸福和安全。現在,她就感覺很安心,很幸福。她心滿意足地朝著那溫暖的懷裏鑽了鑽,小手緊緊地抓在娘親的裏衣上,生怕一鬆手這一切就成了一場夢。


    “小依兒醒啦?身上可還有哪裏痛痛嗎?”舒禾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第一次有個軟軟的小團子在懷裏沉睡,這感覺,很奇妙。


    “不痛了,娘親。依兒好喜歡這樣抱著娘親啊。”說著,她又往娘親的懷裏拱了拱。


    舒禾動了動身子,將懷裏的小人兒抱得更緊了些,“好吧,既然小依兒喜歡,那娘親就抱著小依兒再睡一會吧!”


    天色大亮,本想再體會些溫馨時刻,可外麵卻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禾娘子,可起來了?”張伯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舒禾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安撫小依兒再睡一會,自己則是穿上衣服去開門。


    “張伯。”門外,張伯左手拎著一個籃子,籃子裏有些米麵糧油,還有雞蛋等生活用品。右手則是拎著一個包袱,包袱鼓鼓的,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麽。


    “禾娘子,我家公子叫我給您送些生活用品,這包是棉被和入冬前剛給家裏廚娘做的冬衣,娘子可不要嫌棄。裏麵,還有一套昨晚連夜趕製出來的小棉衣,給小依兒避寒用。”說著,張伯將手裏的東西全塞到了舒禾的手中。


    “張伯,這……”


    舒禾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百裏墨卿讓他送來的?該不會是張伯自己於心不忍,背著那男人給她送東西的吧?


    她正糾結要不要把東西退迴去,就見南起穿著一身褐色雲紋錦袍走了過來,手裏還提著一隻彩色錦雞。


    “這給你。”他將手裏的錦雞放在她的大門旁,臉上帶著一抹小傲嬌,還有一點小別扭。


    舒禾一頭霧水,這什麽情況?


    怎麽才過去一天,就感覺隔壁這些人都有些腦子不正常了?


    張伯昨天看她的眼神,可是既恐懼又警惕的,今天卻一大早就給她送東西來了?還有南起,昨天,他看她的眼睛裏可是寫滿了不喜歡啊!這才過了一夜,怎麽都跟變了個人似的?


    “還發什麽愣?小依兒不會餓的嗎?”南起見她磨磨唧唧的樣子,當即又不滿起來,聲音都跟著上了幾個調。


    “南起,怎麽說話呢?”陳伯瞪了他一眼,這小子,這兩天脾氣怎麽這麽暴躁了?


    舒禾本想懟他,可看他身上滿是雪,靴子上也被雪水打濕,想來那隻雞應該費了他不少時間,看在這隻野雞的份上,她決定不跟他計較了。


    “張伯,這雞我和小依兒也吃不完,一會我留一半給依兒燉個湯,另一半,你們拿迴去吃吧。”舒禾笑著將所有東西都收了下來,她揚了揚手裏的冬裝棉被,“這些東西,來得太及時了,張伯,多謝您了。”


    “禾娘子客氣了。我們家裏什麽都有,這雞是南起特地為小依兒獵來的,反正這天涼,吃不完的,你們凍起來,明日再吃。”


    特地獵來的?舒禾有些意外,看向南起,卻聽他道,“我隻是閑著沒事,順手帶迴來的,你不用感謝。”


    舒禾無語,這小子,怎麽就不會說人話呢?她眼角閃著幾分戲謔,“我可沒說要謝你啊,不用自作多情。”


    南起臉色一變,臉上升起怒意,“果然是個白眼狼兒!”


    見他氣得甩手離開,舒禾臉上升起幾分無奈。這南起,性子直爽,為人善良,就是有些孩子氣,幼稚。


    張伯笑著道,“南起這小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禾娘子可別放在心上啊。”


    舒禾搖頭,臉上滿是感激,“張伯,多謝你們了,你們,是我和小依兒的貴人!”


    張伯走後,舒禾將前院偏房收拾了一下,給小依兒穿上昨天百裏墨卿讓人趕製出來的新棉衣,雖然有些大,但十分保暖。


    她燒了熱水,給小依兒擦臉。


    小依兒皺著臉,她可不喜歡洗臉了,往日洗臉都是冰冷的水,紮得臉很疼。雖然今日用的是熱水,但洗完臉之後,臉上還是一陣陣的疼。


    “怎麽了?是會痛嗎?”注意到依兒的表情,舒禾心疼地問。


    小依兒搖頭,朝她笑,“依兒不痛。”


    舒禾心裏酸酸的,不過她還是讓自己揚著笑,“等明日娘親給依兒做個香膏,把咱們小依兒的笑臉皮膚養得滑溜溜的,這樣,咱們就再也不用怕風吹著臉疼了。好不好?”


    “真的嗎?”小依兒眼睛都亮了,“那依兒會像小姐一樣香香的嗎?”


    舒禾擰著毛巾的手微微一頓,她知道,依兒口中的“小姐”說的是陳婆子家的陳小荷。一個奴仆之子,竟然也敢讓小依兒叫她小姐!


    先不說依兒的父親是百裏墨卿,天啟國的七皇子,便是她的母親,那也是堂堂四品大將軍家的嫡女,她生來尊貴,那個陳小荷,她是怎麽當得起的?!


    見娘親臉色突變,小依兒瞳孔微縮,有些害怕,“娘親,您怎麽了?”


    舒禾收起眼中彌漫的殺意,溫柔地摸著依兒的小腦袋,“小依兒,以後,咱們不再提那些人了好嗎?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後都迴不來了。”


    小依兒臉上露出疑惑,不過,她也沒有多問,在她心裏,娘親說什麽都好,什麽都對。


    她點頭,“好。那娘親要趕緊給依兒做香膏哦。依兒要變得香香的,娘親也要變得香香的!”


    舒禾笑著將她抱起來,又好一番揉揉捏捏,逗她笑得開心不已。


    笑聲穿過窄牆鑽進了隔壁的院子。


    張伯聽著這笑聲也忍不住跟著眉眼彎彎。南起還是站在院裏的大樹上,目光時不時地飄向隔壁院子。


    “南起,你是不是饞了?”張伯站在樹下手裏拿著饅頭,鼻子狠狠地嗅了嗅,“那是禾娘子給小依兒做的藥粥,你那麽眼熱做什麽?”


    南起別過臉輕哼一聲,“才沒有!我又不是北及,我可沒那麽愛吃。”


    “這麽大的雪,外麵應該不會有什麽動靜了,快下來吃早飯吧。”饅頭也挺好吃的!


    南起瞥了一眼張伯手中的白饅頭,不知為何,他是一點想吃的欲望都沒有,好像不怎麽餓。


    南起下來了,去找百裏墨卿,他正坐在床邊看書,平靜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四年多了,自從王爺中了毒,失去內力,最後甚至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就總喜歡這麽獨自坐著看書。


    桌上擺了幾樣小菜還有一碗清粥,但都沒怎麽動。


    “主子,您又不吃飯啊?”


    百裏墨卿翻了一頁書,仿佛精神已經完全投入到書中。


    “天天都是這些東西,也確實是沒什麽胃口。要是北及在就好了,他就愛研究吃的,平時還能沾點光。”


    南起看了看門外還在紛飛的大雪,秀氣的雙眉又皺到了一起。“這雪再下,都能把人給埋了!”


    清風攜來一陣淡淡的清香,叫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連一旁認真看書的百裏墨卿都眼神微頓,將思緒從書中拉了迴來。


    “主子,這隔壁的禾娘子好像做飯挺有一手的。要不要把她們接到咱這來?叫那個姓何的娘子給咱做飯吧?”


    百裏墨卿不為所動,不過手中的書是怎麽也看不下去了。


    “再說了,那隔壁那院子滿是屍體,小依兒身子那麽弱,總跟一群屍體住一塊,陰氣太重,我覺得不太好。您覺得呢?”


    百裏墨卿瞥了他一眼,“我也覺得不合適。所以,你去把那滿院的屍體,都處理了吧。”


    南起正想說自己不是這意思啊!可話還沒開口,就見百裏墨卿投來一道溫和卻又極具殺傷力的眼神。


    “是,主子。”南起有些泄氣,暗罵自己多嘴,說那有的沒的作甚?自己給自己找事!


    南起離開之後,百裏墨卿聞著那香味覺得食欲來了些,推著輪椅來到餐桌邊,吃了幾口稀飯後,他又放下了碗筷。


    隻見一團雪花被風吹來,落在他的膝蓋上,很快化成了水。漆黑的眼眸盯著那雙已經兩年不能站起的雙腿,他的眼睛,複雜得像是能裝下整個星河,黑暗、美麗、又充滿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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