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月色之下,隻見那骷髏頭咧口而笑,神情猙獰,兩個空蕩蕩的眼眶之中,赫然露出了一絲妖異的光芒!


    很顯然,此物絕非善類!


    可是,就在這極端危急的時刻,平凡依舊目光呆滯,麵露傻笑,整個人仿佛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隨著院內悠揚的鍾聲,一步步向這堵院牆走了過來!


    十步、九步、八步


    “當,當,當”


    細碎的腳步聲中,牆內鍾聲越發動聽,猶如低吟淺唱,又好似細語呢喃,散發出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將他一步步向骷髏頭這邊引了過來。


    但,院牆的另外一邊,黑毛猩猩眼望骷髏,身子匍匐,雙手牢牢抱住腦袋,雙眸之中,盡是驚恐無已的神色!


    仿佛看見了這世上最恐怖,最兇殘的厲鬼一般!


    七步、六步、五步、四步


    危險,已然迫在眉睫!


    骷髏頭眼中的光芒,越發盛了。


    一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笑容,緩緩浮現在了它的嘴角!


    三步、兩步、一步!


    “當――!”


    一記悠長的鍾響聲中,平凡停住腳步,麵帶笑容,緩緩伸出右臂,毫不猶豫朝那隻骷髏頭上按了下去!


    這一刻――牆上的那顆骷髏頭竟似突然活了一般,一張大口倏然張開,伸出了兩根寒光閃閃、彩霧繚繞的慘白色細長獠牙!


    與此同時――更有一聲尖利無比,仿若子夜鬼哭的淒厲長笑,赫然從它口中發出!


    然而――就在他即將按上骷髏頭的那一瞬間,黑毛猩猩突然人立而起,吱吱怪叫聲中,猛然間將身一縱,死死攀住他的後頸,就在他即將觸到那張血盆大口的一刹那間,生生把他拉了下來!


    寺中鍾響,也恰於此時止歇!


    電光石火,千鈞一發!


    當真危險到了極處!


    下一刻――牆上的那隻猙獰無比的骷髏頭,忽然發出了一聲刺耳尖嘯,一股濃烈無比的五彩毒煙,迎麵朝平凡臉上噴了過去!


    但――令它萬萬意想不到的是,平凡一脫鍾聲束縛,神智立時清明,就連身手反應,也似乎比常人快出許多。他一瞥眼間,早已見到那團毒霧迎麵撲來,匆忙之下不及細想,趕忙伸手一拉黑毛猩猩,在草地上著地一滾,驚險萬分的躲了過去。那團毒霧撲了個空,“唿”的一聲,沒入長草之中,霎時間染黑了大片草地,將這片長草煉為灰燼。平凡死裏逃生,暗唿一聲僥幸,正欲轉身就跑,哪知剛一舉步,便覺腦中一陣暈眩,不由自主的一個趔趄。黑毛猩猩見狀,趕忙搶上扶住,橫拖倒曳的把他拉了出來。平凡見它危難之際依然不肯拋下自己,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慚愧,心道:


    “我平日裏自命不凡,自以為是個天大的好人,想不到危難之際,竟還不如一頭畜生!”想到此處,不由得搖了搖頭,心中芥蒂之意,一時盡消。


    可是他這時雖然脫出了毒煙的籠罩範圍,然而想要全身離去,卻絕無可能。他勉力提氣,想要提起法力護身,然而手足酸軟,渾身無力,丹田之中,仍舊空蕩蕩的一無他物,甚至,就連那頭已然竅穴齊通,已然成型的火龍,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周身血脈之中,更似灌滿了無數沙土泥漿,連半分法力也都無法帶動。他用力喘息幾口,隻覺胸腹之間一陣煩悶,張口想吐,卻怎麽也吐不出來。又驚又怒之下,不由得暗暗忖道:


    “這片危崖好生古怪,怎麽我一靠近,便好像被人抽幹了法力一般,連凡人也都不如了?”


    他這一動氣,忽然間又是一陣強烈惡心,胸腹之間,仿佛被一個數百斤重的大鐵錘狠狠一擊,五髒六腑都欲翻轉過來。他猛吸口氣,勉力撐起身子,然而甫一發勁,便覺眼前金星亂閃,天旋地轉,一張嘴,“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那黑毛猩猩忽見平凡麵露痛苦之色,臉上青氣大盛,“吱吱”叫了兩聲,神色顯得頗為焦急。平凡擺了擺手,正要出言安慰,怎料體內忽然有一股無形力量蠢蠢欲動,隻一瞬間的工夫,便已重開重重束縛,帶動全身精血盡數逆流,隻往心房倒灌而去。他定了定神,正要運起法力相抗,甫一提氣,便覺胸口那股煩惡之意再度湧起,同時心口怦怦直響,一顆心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


    到了這時,他心中早已明白,若不是自己已然中毒受傷,便是那寺院鍾聲十分古怪,以致於自己這般入定工夫,尚且無法靜下心來。耳聽得寺中鍾聲一下一下的傳將過來,忍不住便要縱聲而起,緩步朝院牆走去。總算他修道多年,定力極深,這才立時驚覺,竭力鎮攝心神。然而耳中鍾聲不斷,似乎每一下都敲在心上,令他明明知道危險,卻怎麽也狠不下心來掩住耳朵。


    過了一會兒,那鍾聲漸漸越來越低,隻轉了幾個低音過後,便即悄然無聲。平凡噓一口氣,正要拉了黑毛猩猩便走,哪知萬籟俱寂之中,竟又有一縷極低極輕的鍾聲傳了出來。鍾聲入耳,他的臉上肌肉一陣抽動,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幾分痛苦之色。但這神色一現即隱,轉眼之間,又恢複了先前寧靜祥和、淡然如水的模樣。黑毛猩猩撓了撓頭,臉現迷惘,不知他為何對鍾聲如此害怕。


    又過片刻,寺院鍾聲越來越響,漸漸的猶如珠落玉盤,泉水叮咚,著實清亮悅耳。平凡咬了咬牙,舉起雙手,拚命想要堵住耳朵。然而眼前聲音實在太過誘人,雙手本已舉起尺許,這時卻又忍不住放了下來,雙目之中,湧起了一絲迷亂之色。


    鍾聲,越發響了。


    突然之間,平凡身子一震,眼中似乎籠上了一層蒙蒙水汽,眸光終於黯了下去。隨後,隻聽他嗬嗬一聲傻笑,再度邁開步子,朝那堵院牆走去。黑毛猩猩見他神色有異,心中登時大急,吱吱接連叫了幾聲,拚命扯住平凡右臂不使上前。然而平凡為鍾聲所惑,對於眼前一切恍如不覺,隨手一推,力道竟是大得出奇,“砰”的一聲,把它遠遠的摜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在一塊山石之上,登時鮮血長流。


    黑毛猩猩吃了個虧,不敢伸手去拉,然而口中兀自“吱吱吱吱”叫個不停,關切之情,現於顏色。隻是它卻不曾想到,平凡此時已為鍾聲控製,變得渾渾噩噩,意識模糊不清,早就變得和行屍走肉無甚區別了。莫說隻是幾聲嚎叫,便是有人砍他一刀,刺他一劍,他也決計不會知曉。


    但――就在平凡已然放棄抵抗,即將伸手按上那隻骷髏頭的這一瞬間,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從太清靈寶符中傳了出來。隻聽那人罵道:


    “你這沒用的笨蛋!”


    話音方落,便見太清靈寶符無風自動,第三層萬象幻境的入口轟然洞開,一道璀璨的金色光華劃破虛空,徑從萬象幻境之中衝了出來。那金芒露了身形,也不答話,嗤的一聲,筆直向骷髏頭斬殺過去。那骷髏頭一見金芒,臉上神色登時大變,尖聲叫道:


    “東皇金梭!”


    隨後,那骷髏頭猛地把口一張,噴出了一團五彩毒霧,在身前化作了一道巴掌大小的防護屏障,恰好與自身一般大小。這五彩屏障有個名目,喚作百毒寒光障,乃是一門極陰毒的法術,最擅汙人法器。眼看東皇金梭飛至近前,竟是毫不停留,“嗤”的一聲,便從那團毒霧穿出,死死將那隻五彩骷髏釘住。那骷髏要害受製,頓時發出了一陣殺豬般的慘叫,連聲唿道:“道友是誰,為何這般對我,可是受了越清寒那小賤人的命令麽?”


    平凡聞言一怔,奇道:“咦,難道你認識越姑娘麽?”


    那骷髏冷笑一聲,陰森森的道:“我怎麽不認識她?我當然認識!若不是她,我又豈會形神俱滅,險些連一絲殘魄也都難保?那小賤人那天殺的小賤人”說到此處,忽然間咬了咬牙,歎了口氣道:“道友,你有所不知,我本是苗疆百毒門弟子,名字喚作萬蠱仙娘”


    “記得當年,我還隻是苗疆之中,一個名叫“百毒門”的門派弟子。那百毒門雖然隻是個三四流的小門小派,然而道法陰狠刻毒,再加上人人下毒煉蠱,因此橫行苗疆,等閑也無人敢去招惹。”


    “直到萬餘年前,百毒門掌教神荼老祖坐化之後,這一派又傳下了兩大弟子,便是金光上人和我了。我們雖為同門,卻一直不大合得來,師尊一死,自然為了掌教之位爭奪起來。我們既是一師所傳,法力相當,因此定下約定,以毒術來定掌門。”


    “誰知一場賭賽下來,我大敗虧輸,不但掌教之位不曾到手,就連自家也中了對方的碧蠶毒蠱,變成了一個弓腰駝背的醜臉女人。小子你說,對於一名女子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麽?”平凡答道:“是容貌。”


    萬蠱仙娘哼了一聲,說道:“是啊!他既然毀了我的容貌,這個仇豈有不報的道理?當時我變一怒之下,立誓不報此仇,便終身不踏足百毒門一步。”平凡點了點頭,問道:“那後來你報仇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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