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不!”赫爾伸出手去想要握住漫天飛散的星點,卻隻能無力地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它們完全消失,隻留下飽含著悔意和痛苦的嘶喊聲,久久迴蕩在灰霧繚繞的星隕之地當中。


    占據了海倫身體的死神赫爾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不會輕易放手。所以在不久之前,當她懷著愛恨交織的複雜情緒站在洛基麵前,又被這個她仰望至今的身影再度刺痛心扉的時候,她腦海中所能想到的,便隻剩下了“同歸於盡”這種極端念頭。


    可事情的法陣卻沒有一如她所願。當那柄花粉生死界限的永恆之劍看似不著力道地輕飄飄劈落,揮灑下一道灰蒙蒙的光痕時,洛基之吻頂端的金色焰光卻在瞬間蕩然無存。洛基張開雙臂,靈魂凝聚成赫爾無比熟悉的那尊虛像,驟然浮現在格裏斯身軀前方。


    灰色光痕所經過的道路上,所有存在都毫無例外地全部湮滅。即便是看似永恆的光明與黑暗,也在這一瞬間被灰影吞噬,變得模糊不清。赫爾從未妄想過能夠戰勝洛基,即便出現在麵前的他隻剩下一道殘破靈魂。所以她既已決定與洛基共同消亡,便沒有任何留手。這看似毫無威脅的一劍中,其實已經凝聚了她九成九的力量。剩餘的那份力量是留給她自己的——用來殺死她自己!


    在赫爾的估計中,像這樣的攻擊,他最多能發動三次。第一劍抵擋住洛基的進攻,第二劍擊中洛基的破綻,最後一劍斬滅他的靈魂。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洛基並沒有運轉魔力抵擋永恆之劍的進攻!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的動作,而是以赫爾渴望已久的溫暖胸膛,去迎接這道象征死亡與終焉的劍光。


    似緩實疾的灰影,頃刻間便吞噬了兩位神明之間的所有距離,擊中了洛基殘魂凝成的虛像。虛像破碎的同時,溫暖、苦澀、委屈、焦急、渴望、以及從未隨著時間褪去顏色的深切愛戀!刹那間的情感衝擊,讓赫爾難以自已地萌生出種種熟悉或陌生的感覺。旋即,洛基如釋重負的聲音硬生生闖入赫爾腦海,詭異地拉長了時間的維度,在她腦海中憑空響起,久久未熄。


    “傻姑娘,這大陸上的人類有千千萬,可哪裏會有忍心對深愛的女兒痛下殺手的父親存在呢?無論你背負著什麽樣的過錯,這場戰鬥的結果從我獲得人類情感的那一刻開始,都早已注定了!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規避掉這段沉重的命運,而是懷著私心出現在了這裏:一來是為了懇求你放過這個少年,完成火神洛基最後的使命;二來是為了再看你一眼,了卻父親洛基最後的心願!再見了,我的女兒,我......”


    溫柔的話語漸轉低沉,又在嗚咽的聲音漸漸加重的瞬間霍然拔高,華為震耳欲聾的轟鳴。赫爾從那似幻似真的聲音中清醒過來,抬眼望去,正看到洛基的靈魂在接下永恆之劍的全力一擊後轟然破碎,化作夏夜繁星般的無數光芒。灰蒙蒙的劍影在碰撞發生後便四散消逝,然而這光芒卻不似凡塵那般落入地麵,而是在一股無形神力的牽引下,化作一條奕奕光河,自格裏斯頭頂匯入他的身體。


    是的,洛基口中“火神最後的使命”,不僅是為格裏斯擋下這一劍,更包括著將自己殘魂碎散後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匯入格裏斯的靈魂海,賜予他火神的最終傳承。以及......


    “咕嘟嘟...咕嘟咕嘟...”


    “格裏斯!格裏斯!”


    “咕嘟嘟...咕嘟嘟...”


    細弱的水流聲中,忽然出現了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格裏斯睜開雙眼,發現四周並非深海底部,而是一處純白無暇的宮殿當中。


    雖然從來沒見過其人,但自從格裏斯可以動用本屬於前任火神的那一絲神力後,他在冥冥之中就對這聲音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因此,他很快就找到了聲音的來源——站在純白神座一側,微微映照出神座輪廓的金色身影。這道身影雖然看不清楚五官,但其身上散發出的神力,無疑和格裏斯體內的力量如出一轍。


    所以,他上前幾步,抬起頭不大確定地問道:“洛基大人?”


    金色身影點點頭,接著又無奈地歎息道:“抱歉,我的孩子,我的靈魂火焰已經全部燃盡,隻剩最後一點意識,來將你引上真正的道路上去。”


    格裏斯心中古井不波:“我明白了。”接著,他迴憶起某本魔法典籍中的話語,淡淡道:“神明無所不在,卻又無處所在;神明無所不能,卻又一無所能!在掌握神力後我方知道:這是在說隻要神魂不死,神明就永生不滅。既然您說要永別,那也就是說:您用來困住我的那縷殘魂,也即將要消散了!...”


    正說著,格裏斯眼前一亮,指著那座反射著淡淡金光的神座道:“不,應該說是已經消散了才對。我已經看到了方向——從這火神殿中迴到現實世界的方向!不勞您來指引我了,洛基大人。我本就知道正確的道路該通往何方!”說著,格裏斯不再理會金色人影,快步登上階梯想要坐上神座,卻在最後一級階梯跟前,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束縛,無法動彈。


    格裏斯低頭看著纏在身上的兩道火焰長索,聲音變得冰冷:“洛基大人,我想你應該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吧!我是火神神格的唯一繼任者,而你則是隻剩下一絲意識的前任火神!我們之間的關係,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金色人影一手拉著兩條金色長索,另一隻手卻抓向胸口,在自己心髒位置挖下來一團金光,反扣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劈劈啪啪的輕微爆鳴聲不停響起。在格裏斯的注視下,那團淡金色的神力光芒就像是匯入海河的溪流,一往無前地衝入格裏斯的身體,或者說是他的靈魂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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