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一名劍客


    那麽深的夜,正是沉浸在夢鄉中的時刻,除了邊塞城頭上搖晃不定的焰把以及城守府中踱步徘徊的火光,其餘地方幾乎皆被黑暗籠罩著,靜悄悄地,隻有零星幾處喧囂,頗為安逸。


    城守府大門處,有幾個守衛豎插長矛站立,百無聊賴,不時還點著腦袋打個瞌睡。


    畢竟沒有誰,膽敢硬闖城守府。


    正打著盹兒,巷尾傳來嘈雜有序的鐵甲踩踏地麵的跑步聲響,聽聲音正是朝著城守府而來。


    心中一緊,雙手抓過長矛,向著黑漆漆的巷尾看去,有火把因跑動而不停跳躍著,鐵甲摩擦聲越來越盛。


    臨至城守府,守衛看清領隊之人,雙手禮聲道:“大人。”


    領隊之人的表情在黯淡火光下頗有些凝重,點頭迴應,說道:“開門,吾有事找劉太守。”


    領隊之人親自開口,守衛定不敢不從,畢竟眼前人並非別人,而是這盡虎關名義上的副城守兼這一城兵馬副指揮使,僅次於城守劉洪義。


    既然是名義上,便可知少有實權,卻也並非劉洪義有意架空他,而是此人性格極端孤僻冷冽,衝鋒陷陣打仗可行,但與人打交道或者統領兵馬實在困難得很。不過好在劉洪義,是他一母同胞的親生哥哥,閑來無事便將城守府的差事交與了他。


    門開,待一隊兵士入了府中,守衛在火光中看到一人身上背著一個昏死過去的家夥,詫異中,認清了是為前些日子入城守府的鶴遠。


    一隊兵士浩浩湯湯進了城守府,縱是再如何睡得香甜,也被這般大的動靜給驚醒。


    劉洪義聽聞大院中的動靜,披著衣袍踱步出來,看著一眾兵士,為首是為自己胞弟,起聲問道:“什麽事?”


    身後那人將背上的鶴遠置在地上,府中人悉數醒來,燃起籠火,照亮整個城守府。


    看清地上的熟悉麵容,劉洪義瞳孔縮了縮,表情亦是凝重起來,忙湊身測了鼻息,尚有生機,繼而抬頭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劉洪義胞弟搖頭,說道:“還不清楚,隻是方才聽聞有動靜,趕過去時便看見此人昏死在地上,又說是此人有惠明王爺有些聯係,便帶來了。”


    正說著,惠明衣衫穿得有些淩亂,匆匆趕來,看得人影爍爍,得以瞧見地上的鶴遠,亦俯身探去,急聲問道:“這是何人所為?”


    劉洪義的胞弟見惠明,躬身行了一禮,迴道:“見過惠明王爺,事發突然,不曾查明。”


    惠明此時,亦側目多看了劉洪義的胞弟一眼,劉洪義看出端倪,指著其弟開口說道:“這是末將胞弟,劉洪仁,現為盡虎關的兵長。”


    “一城兵長,被你叫去巡崗哨?”惠明站起身來,語氣突然變得冷漠起來,沉聲問道。


    聽聞惠明話語,劉洪義心頭一緊,連忙躬身道:“王爺多慮了,實乃是末將擔心吾兄弟二人共掌盡虎關,會被視作獨斷城關,生些無用事端。”


    雖然口上這般說著,依舊是緊張不已,恭著身子靜聞惠明接下來的話語。良久方是聽聞惠明一歎,說道:“皆為吾之棟梁,鎮守邊關這等辛苦事,誰敢說這些閑話,吾便先斬了他。”


    繼而亦有些欣慰地看向劉洪仁,說道:“仁義仁義,當真是龍虎兄弟,邊關有劉將軍二人,我心甚安。”


    劉洪義自是鬆下一口氣,直起身子,迴道:“王爺言重了,這些實乃末將應為之事。”


    “含仁懷義。”惠明感歎,不覺搖頭,“好,甚好。”


    劉洪仁靜靜站在那裏,身後兵士亦一動不動,舉著火把兵戈長矛,苗火跳躍不已。


    ——


    鶴遠醒來時,已是逾近天明,胸口一陣吃痛,清醒過來。


    睜開眼便有一人入了眼簾,定睛看清時,被那關心的眼神嚇了一跳,立是坐起身來,看著眼前人,驚聲道:“王爺,您這是幹什麽,這般關照,受寵若驚啊。”


    坐在床沿的惠明正色,問道:“好友可是出什麽事了,昏死在巷口,可知來人是誰?”


    受著惠明誠摯的眼神,鶴遠很是觸動,相比自己那一群酒肉朋友,高了不知幾個檔次,有些感動,搖頭說道:“夜太深看不太清,我追過去時不等反應什麽就遭人撂倒了。”


    鶴遠正感動著,不曾注意到惠明眸子深處一抹隱晦失望劃過,站起身子,依是沉聲道:“好友先些休息,事情未明,吾便不多打擾了。”


    鶴遠招手,連忙說道:“王爺慢走。”


    待惠明出了房門,那諂媚笑臉消失,倚靠在牆邊,凝眉失神。


    不足半刻,房門被人粗暴地一腳踹開,慕塵灝蘇扈高艱三人擠了進來。走至床前,高艱看著鶴遠,冷笑道:“慫包,聽說你被人在巷口敲暈了?”


    “滾滾滾,小爺煩著呢。”鶴遠很是嫌棄地撇手罵道。


    蘇扈環視門外周遭,自鶴遠身旁低聲道:“沒別人。”


    鶴遠指著桌上的一盤新鮮水果,吆喝道:“快,給小爺拿個李子吃著。”


    慕塵灝失笑,隨手拿起一個丟了過去。


    鶴遠咬一口李子,麵上無笑,果肉含在口中,輕聲問道:“白裳迴來沒?”


    聞言,三人皆是心神一凜,搖頭迴應。


    歎一口氣,鶴遠低頭把著咬了一口的李子,凝聲說道:“方才惠明來過了,看樣子,他很想知道些什麽。”


    站得最遠的慕塵灝觀望著門外,亦扭過頭,說道:“囉嗦,說正事。”


    鶴遠瞪了慕塵灝一眼,被徑自無視,氣餒道:“一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家夥,修為不低,身法一等,本想著揭他麵罩看清樣貌,不曾想白裳突然發狂了一樣,一巴掌把我撂倒了,後麵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白裳?”慕塵灝與蘇扈尚不清楚白裳的身份,一頭霧水,異口同聲道。


    陡然驚神,鶴遠自是發現失言,忙是說道:“對,就是我堂兄。”


    知曉鶴遠有意隱瞞什麽,慕塵灝也不多問,直說道:“沒事就好,你口中所說的家夥無非是為了惠明而來,無非是那些朝堂之爭,與我等牽連不大,現在首要之事,還得是把白裳找迴來。”


    高艱聽得厭倦,離了床邊,同樣拿起一個李子默默吃著。


    慕塵灝突然是看向了一旁低頭沉吟不語的蘇扈,笑了起來。蘇扈有感,抬頭相視。


    “我怕死得很啊。”蘇扈無奈撫額搖頭說道。


    “我也怕。”慕塵灝笑著迴道。


    “喂,對什麽暗語呢?我是傷者,你們得照顧我啊。”鶴遠見二人摸不著頭腦的對話,開口嗆聲道。


    蘇扈亦湊到鶴遠身前,笑得極為懾人,駭得鶴遠不自覺打個冷戰,一把將蘇扈推開:“離小爺我遠點,瘮人。”


    “想不想做官?”蘇扈問道。


    “嗯?”聽著蘇扈話語,鶴遠來了興趣,不再吆喝側耳聽著。


    “做那種,大把撈錢,撈完就走的官。”蘇扈笑眯眯,開口說道。


    鶴遠瞪大了眼睛,吞咽了一口唾液,顫聲說道:“還……還有這種好事?”


    “當然。”蘇扈笑道。


    突然鶴遠狐疑地瞥了蘇扈一眼,看著蘇扈那莫名的笑臉,冷靜下來,問道:“你這廝,沒什麽好心思,定是打著譜想坑騙於我。”


    慕塵灝自一旁說道:“真的。”


    “得了吧,你們一夥的,不做不做。”鶴遠擺手反駁道,說著抓起手中李子狠狠咬了一口,咀嚼著滿口津甜汁液果肉。


    慕塵灝與蘇扈就靜靜看著,笑而不語。


    一枚李子吃完,鶴遠將核塞進嘴中,吮吸著前麵的肉絲,突然又是小心翼翼地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那…….那是什麽官啊?”


    蘇扈笑道:“不是不做嗎?”


    鶴遠不覺臉紅,硬氣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我不得知根知底一些。”


    “不怕我們騙你?”慕塵灝問道。


    鶴遠一拍大腿,說道:“怕個鳥小爺我什麽沒見過。”


    “財迷。”高艱冷聲說道。


    “走了。”慕塵灝又是丟給鶴遠一個李子,先出了房門。


    蘇扈也要走,鶴遠有些心急,開口問道:“講清楚啊。”


    “暫且保密。”蘇扈丟下一句,亦是離去。


    剩高艱與鶴遠兩人,互相嫌棄。


    良久,鶴遠很是不悅道:“你怎麽還不走?”


    高艱伸手亮了一下手裏的半個李子,說道:“我屋裏沒有。”


    “你這憨貨,哪有來看我的樣子?”鶴遠氣急敗壞道。


    高艱吃完最後一個李子,隨手把核丟到地上,起身擦手,說道:“來看你?你臉可真大。”


    在鶴遠一片罵聲中,高艱噙著笑意出了房門,連同腳步都輕快了些許。


    “眾叛親離啊。”鶴遠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無力歎息。


    殊不知,關外的白裳,眸中清明,猩紅不見。


    那黑衫人亦是早已沒了蹤影。


    而眼前依舊是站著一人,盯著呆滯白裳咧嘴冷笑。


    衣衫襤褸樸素,發際亦是有些淩亂,於這大荒中,截住白裳去路。


    “大膽妖孽,這般明目傷人,真是不知死活。”


    動若翩鴻,那看上去邋裏邋遢的家夥,動起來竟是有股說不出的美感,大鵬展翅一般騰空而起,躍向白裳身畔。


    殺意所向,此刻的白裳反而是沒有那方前的兇猛作為,任由那人衝向身來。


    腰間一泊寒光白亮而起,繼而聽聞一聲劍鳴,不若鶯啼,清脆至極。


    一劍斬白裳,摧枯拉朽。


    白裳不知閃避,任由劍光刺向自己,眸中有芒是為劍光,竟是主動開口,低聲呢喃道:“鶴遠。”


    聞那人無情話語,痛徹心扉:“劍修除妖,天經地義。”


    那是一柄劍,那是一名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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