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世間有妖(二)


    樹林遭風勢躁動不已,林間本應無風吹過,皆是因那體型極魁的猛豹撲殺而來時所帶動的氣流。


    風息較豹子臨至的身形更快些,拍打在臉頰上,微微生疼。


    這個場麵似乎高艱已是見過許多次,臉上透露一絲凝重,顯露能為,朝著那皮糙肉厚的豹身打去。


    鶴遠既然是來偷師,自然得有樣學樣,同樣朝著豹子的側身轟了過去。


    那頭體型遠遠大於正常同類的豹子在這片林中地位算得上頂端,食物肖少,耐不住饑餓的豹子見到這樣兩塊美味肉食,定得使出十分氣力以求一擊斃命,用最小的體力換來最好的食物。


    隻可惜,豹子沒有意識到二人遠不像看上去那般無害。


    血口張得極大,簡直可以將高艱的半個身子一口咬掉吞吃下去。動作也是快得駭人,若是尋常碰到些其他走獸甚至獵戶,這一擊不若得被嚇得屁滾尿流癱倒在地,任由豹子咬下頭顱命喪當場。


    一雙瑩白小手,入了血口之中,攀上了最是鋒利的兩顆獠牙,腰身下踏半步,被豹子撲來的力道推出數丈之遠,久久不見停歇。


    猛豹有些錯愕,這個體型與之自己相比簡直微不足道的小家夥,似乎是有些不同尋常。


    不及錯愕完畢之時,猛豹陡然發現眼前人類攀附在自己口中的手依舊是不曾鬆開。縱是一擊不成,處在這片叢林的頂端霸主,這小子竟是想要挑戰自己的威嚴。


    怒氣生暴怒不已,鼻息噴打在高艱身上,使得衣衫鼓鼓舞動,低聲嘶吼著,要以勢喝退眼前少年。


    喝止,高艱依舊保持著那般動作,沒有絲毫的兢懼流露。


    巨口之中的粗糙舌苔扭動著,有大片唾液垂下,淅瀝瀝匯成線狀流了出來。


    直至此時,這頭橫行山林無阻的霸主才真正感到錯愕。自己的嘴巴,因那人類少年的攀附,張不得,亦閉不得。


    這般情形倒是聞所未聞從未經曆過,林間霸主隱隱生出驚惱意味,也顧不得如何威嚴,甩動碩大的腦袋想要甩開這個家夥,身形朝後高高躍起,一身騰入半空數丈高度,於半空瘋狂扭動著頭顱,遠遠看去還真的有些滑稽。


    隻是這頭霸主終究沒有人類那些繁瑣複雜的心思,覺得眼前人類少年生出威脅欲退,卻是忘記了這眼前人類少年可不止一人,尚有同伴站於身旁。


    雖是接觸時間不久,高艱與鶴遠竟也生出幾分默契,就在高艱出手抵住這頭體型異常龐大的猛豹攻勢時,身形同時而動,襲向猛豹異常柔弱的下腹,以求重創,畢竟這頭猛豹,體型著實太過於驚人,誰也摸不準究竟是有什麽變數。


    一拳入腹,視若無物,直直推散濃密毛發,深深陷了進去。


    猛豹遭創,吃痛中發出一聲嘶吼,身形停滯由空跌落下地麵,未是站穩,摔在了土中,砸起淩亂的枯枝敗葉於空盤旋繼而降落。


    與此同時,高艱與鶴遠二人早已是齊齊避開,任由這頭猛豹落地。


    鶴遠朝高艱比了個手勢,似是覺得這一次狩獵非常成功,配合亦是極為默契,不由得生出些快意。


    不等再得意上片刻時間,看著高艱不曾放下的眼中凝重,鶴遠有感突是扭頭看向了不遠處栽倒在地的豹子。


    駭人雙瞳充血猩紅,腹部被鶴遠一拳轟擊得腫脹高高隆起,哪怕是被厚厚的皮毛遮蓋,亦是顯眼。


    口中垂涎直流落地,粘稠至極不曾斷開。


    鶴遠的模樣極為消瘦,平日裏更是習慣佝著身子,十七八的年紀看上去比高艱這個十四歲的少年還要瘦小些。


    可是表象如此,沒有人會否認鶴遠這瘦小身軀中蘊著的恐怖氣力。雖說是在飛瀑樓的那些時日,掌櫃似是喜歡一般,總是將鶴遠自酒樓裏丟來丟去,可是大家又何曾見到過,鶴遠這個嬉皮笑臉的吊兒郎當的家夥,被那些吃白食的食客丟開過。


    那竭力一拳,本應完全可以要了此獸的性命。


    可結果不僅是不曾擊斃那頭猛豹,反而是徹底激怒了這頭林間食物鏈頂端少有威脅的霸主。


    高艱盯著暴怒的猛豹,少有忌憚流露,開口道:“有些古怪。”


    而鶴遠則是完全自方才的興奮中跑了出來,跳腳不已,心中還以為又是遇到了一頭何其強橫的大肥鹿。


    霸主咆哮,唿嘯半片山林,以宣泄心中無盡怒氣。


    遠處有人亦是有感,扭頭看去,一把撈起昏迷的蘇扈與慕塵灝的身體,夾在胳膊下麵,尋聲而去。


    霸主再動,龐大軀體徑自撲來,揮動駭人巨掌,朝著高艱當頭打下,若是實然砸中,定是會遭摧枯拉朽被一掌砸成灘肉醬。


    高艱起手,認定古怪之事,便當不得小事,手上有力凝結,再現虎嘯聲。鶴遠亦是臨近身側,重施重拳揮來。


    巨掌泄力,高艱撲了一空,竟是看清了那頭猛豹眼中意味分明的狡黠。


    這畜生,騙過了二人,竟是有意賣出破綻。


    粗長的尾巴猶如鐵棍,無聲掃來,意指疏忽之下的鶴遠。猝不及防,鶴遠自是沒有意料到這些,避之不及被鐵尾砸了當麵,成了斷線紙鳶,倒飛出去,一頭紮入了枯葉中。


    高艱驚神,雖是傲嬌心性,亦是擔心了鶴遠一遭,不由得喊出聲來。


    顯然,是高艱多此一舉。


    鶴遠屁股朝天,腦袋自樹堆中抽了出來,狠狠吐出口中因栽進枯堆裏塞入的雜物,啐了幾口唾液,砸吧砸吧嘴角,受驚兔子一般跳起身來,不知何事暴怒不已,金剛擂胸,煞是暴躁。


    轉過身來,從未見過的嚴峻神情,摻雜大量殺意,黑著臉一步一步朝著猛豹邁去。


    猛豹亦是有感威脅來臨,見鶴遠衝來,故技重施再展鐵尾恐怖力道。


    甩至迎麵,鶴遠麵上極惡猙獰若鬼,避也不避,竟是伸手一把抓住了力道驚人的甩動鐵尾。


    再是一拽,猛豹穩不住身形,整個龐大的身軀被鶴遠盡數拽了過去。身形掙紮之中,眸中終現驚恐,映照出鶴遠冷峻麵容,重拳砸來。


    一拳陷入巨口之中,粘稠唾液混著血水噴濺而出,那堅固的鋒利獠牙亦是脫離口腔,崩飛入了半空。


    方才還是暴躁的猛豹,被鶴遠一拳轟至失神,直直摔在地上,不停抽搐著,沒了之前的勁道。


    反觀鶴遠,胸膛劇烈起伏著,滿臉黑線。


    高艱詫異,自然不解為何鶴遠會突然如此暴怒,直接動身殺機,傷殘了頗為棘手的林間霸主。


    高艱不知,縱是問來,鶴遠也不會說出口,此事唯有他自己一人知曉便可,若是他人知了,非得是顏麵蕩然無存不可。


    隻因方才被鐵尾掃中時,一口雜物中,隱約嚐出了些許不曾風幹的糞便味道。


    繞是現在,依舊是胃中翻滾,強忍下了作嘔的意思。


    招招手,咬牙切齒地說道:“弄死弄死,迴去吃了。”


    高艱見鶴遠這般表情,出奇地沒有反駁,聽話得走向無力喘息地猛豹身前,作勢便要打向其咽喉位置,結果了其殘缺性命。


    不過刹那間,有風吹起高艱發梢,不及高艱反應之時,也不過是眨眨眼的片刻。


    一隻手抓住了高艱伸出的手腕,施力一把將高艱丟了出去。


    高艱身形止不住,飛出數丈之遙,鶴遠反應得及時,將高艱自半空接下,那力度竟是大得出奇,二人更是一同退了幾步方才止下。


    怒火未消的鶴遠看著眼前陌生男子,依然是沒有好氣,正是想要開口,突然瞧見了那男子腋下夾帶著的兩個身影,無比熟悉。


    臉色驚變,這陌生男子非是善類,冷聲說道:“你是何人?”


    陌生男子直直看著鶴遠,學著鶴遠聲調,聲音蒼啞淡漠,不聞絲毫語氣,說道:“你……是……何人?”


    聞言,鶴遠自是覺得眼前人有意消遣自己,冷笑一聲,加之方才怒火依舊,不覺罵道:“我是你爹。”


    而那陌生男子竟也是沒什麽情緒波動,依舊是有樣學樣,歪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鶴遠,說道:“我……是……你……爹。”


    “我幹你娘!”鶴遠已是暴怒,再也忍受不住,動若驚雷,直朝陌生男子而去。


    高艱亦是瞧出了陌生男子手中昏迷的蘇扈慕塵灝二人,早已是凝起修為,見鶴遠先行,自己便緊隨而至。


    四人中,高艱天資極高,十四歲年紀便入空泉,可他並不是修為更高的人,修為最甚者,實然是那個平日大大咧咧好不正經的鶴遠。


    能為現,既是手中有蘇扈慕塵灝二人,那便是敵,既是大敵,那便留不得手。


    時至今日,鶴遠方第一次出手,得以見沐雲峰上言傳身教搬山典。


    力可搬山舉嶽,功法之名,何其可怖。


    身後高艱亦是側目,雖知蘇扈慕塵灝二人身份,這鶴遠倒是不曾見過,如今一看,更是非同小可。


    那陌生男子可敗蘇扈慕塵灝二人,能為大意不得,高艱起手玉拂手,形起猛虎之勢,撲殺而去。


    鶴遠之力,震得悶鳴刺耳,散出洶湧拳勢,風頭勁盛。


    卻見那陌生男子,夾著蘇扈慕塵灝二人,靜靜站立著,眼眸毫無波動,無動於衷。


    二人臨,盡是殺招。


    抬首之際,陌生男子終是有所反應,伸出空出一手,平淡迎來。


    猛虎形銷,舉嶽不存。


    鶴遠驚駭,心中掀起澎湃大浪,眼前這人,深不可測!


    高艱亦是驚得無措,遭陌生男子拍得倒退不已。


    正是驚心動魄駭然失色之際,那人依是冷漠神色,歪著的腦袋,視線從未自鶴遠身上移開過,緩緩開口,


    “我……幹……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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