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歸途


    看著彭燧不似作偽的認真神情,雖不知為何如此,慕塵灝隻沉吟了些許片刻,繼而緩緩地點了下頭。


    見慕塵灝答應,彭燧如釋重負般長歎了一口氣,雙目變得清晰不再像以往那般無神,開口歎道:“小子,這次算我欠你的。算上上一次,便是虧欠你兩次了。”


    最後一句話,眾人皆是不解,唯有慕塵灝與高艱二人心知肚明。上一次,說得便是天衍都一役,高艱為取慕塵灝性命而來,也幸得彭燧沒有出手,若是出手又如何可以一戰。


    可慕塵灝不知道,當時的彭燧,被燕淩川一隻手,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以後若有要求,隻要我能做到,但說無妨。”


    慕塵灝蹙著眉頭,低下頭,醞釀了很久,終於是吐出一口濁氣,開口問道:“前輩,我想知道當日,為何一去天衍都,又為何專門去找我。”


    聞言,高艱亦是凝起興趣,看向了彭燧。大費周折下得山去,聽聞師尊要去取一個俗世凡人的性命。


    引人發笑之時,反而是被這凡人挫敗。如今迴不得山門,師尊更是不知知曉了什麽,落得這般頹廢境界。


    彭燧淒然一笑,雙目遙遙看向林中深處,有大片大片的火紅樹葉搖曳著,在空中不住翻騰,良久,呢喃說道:“找你,我又如何知道呢?”


    實然,直至當日看到老祖親臨之時,彭燧不才頓悟,所謂下山了卻一樁心事無非推辭借口。自己這枚棋子,本就是隨手下在了天衍都,見挽不了狂瀾,棄之任由對方吃掉也無可厚非。


    “你身邊,有很了不得的人呐。”不知怎樣迴答,自己亦是身處其中,想到了那日的那個家夥仍是心有餘悸。本以為尊嶽境的大修,落得俗世可以隨意橫行,誰成想會被人一隻手死死按住,動也不能動。恍惚著,望向慕塵灝的眼神亦變得莫名其妙,頗有意味的說道。


    鶴遠左瞧右瞧,瞅著一眾凝神嚴肅的表情,不明就裏,看得是一塌糊塗。


    高艱同樣是不解,那一日與慕塵灝死鬥,其他事皆沒有碰觸到。


    可有一人不同,他不僅接觸到,還見識到了許多駭人聽聞的事,比如摧垮以往認知的移山倒海之能為,踏空而行之手段,令得他一時極其渴望所謂仙人的境界。


    彭燧所說聽在蘇扈耳中,登時便想到了一個人,毫不遲疑的說出口來:“天衍都城守,燕淩川。”


    話出,彭燧與慕塵灝皆是驚神,扭頭望向蘇扈。蘇扈與慕塵灝投來的目光對視,說道:“可還記得當時我與那燕淩川一同消失在大帳中?”


    慕塵灝皺著的眉頭愈發深了,凝重地點頭。


    蘇扈繼續說道:“我被他眨眼帶到了一個懸崖邊,要與我做一筆交易,用一條成仙路,換保你十個唿吸,借了三成能為給我,來抵抗那個家夥。”


    慕塵灝默然,腦海中翻騰著,難怪當日的蘇扈強得駭人。


    蘇扈口中的那個家夥,彭燧已然想到了是誰,而那口中燕淩川,想必便是那個深不可測慵懶帶著玩的意味兒的要與自己看戲的家夥了。


    彭燧被人拋下了,也得以全身而退。可他還是不甘,如此下場又怎能心甘。他有二徒,天資驚豔,不試過又怎知他們走不得一條通天大道呢?


    鶴遠抽動了兩下鼻子,鍋中的肉糜實在是太香了些,忍受不住默默吞咽著口水。


    不再說些什麽,彭燧轉身做迴鍋前位置,招了招手,說道:“吃了飯,吾等在此分道揚鑣。”


    得彭燧允許,鶴遠早已是按耐不住,第一個湊了過去。


    吃著噴香的飯食,隻聽聞咀嚼聲響,無人說話極是沉悶。鶴遠或是畏懼彭燧的實力或是知趣不久的分離,難得地沒有開口胡謅些什麽。


    吃完飯食,高艱像個沮喪受了委屈的孩子,站在彭燧身旁,也不開口,隻低著頭靜靜站在那裏。


    彭燧笑著,伸出手搭在了高艱肩頭,說道:“臭小子,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哭喪著個臉,要給為師奔喪嗎?”


    聞言,高艱抬起腦袋,狠狠搖頭。


    “不是什麽小孩子了,莫要萬事都跟著師傅,獨立更有好處,日後若是有緣,你我師徒二人定是可以重逢。”深深捏了高艱幾下肩膀,囑托道。


    可高艱境界天資再如何之高,也始終是個十四歲的半大小子,相依為命的師尊這番突然的離去,如何舍不得亦流露出來。眼眶中的淚水止也止不住,嘩嘩得流了下來。


    抿著嘴巴,用著最後一絲堅強沒有哭出聲來,亦不想讓師尊看到自己的淚水。


    “他日再見,希望你已成頂天立地的漢子。”


    言出,周遭樹枝搖曳不止,更有大量樹葉滑落。


    “前輩,後會有期。”慕塵灝躬身一拜,正色開口。


    彭燧招手,踏入當空,過了林間,再不見蹤影。


    高艱低著頭,未曾送別師尊。


    肩頭抖動,高艱抽搐著,低著的腦袋有不住的淚珠滾落。


    慕塵灝走上前來,安慰亦不知如何開口,正伸出手,被高艱一手打開,滿臉淚痕,怒視慕塵灝一眼,入了茅屋中去。


    第一次見慕塵灝,自己與師尊再迴不得山門。第二次見慕塵灝,師尊丟下自己,獨自離去。


    不說以往與其生死相鬥,縱使將自己交給慕塵灝,也生不出半點好感。


    夜臨,一眾人為了明日的路程早早歇息了。


    林中的蚊蟲多得很,夜裏清涼,受著不多的風際,有蟲鳴起伏,睡得比以往兩日好了不知多少。


    那堆燒成白灰的鍋下,還有些零星火光飄忽。


    高艱不眠,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仰頭望著為數不多的星辰怔怔失神。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離開師尊的身邊。


    身後有動靜傳來,高艱收迴神,不想讓外人看見自己的低落。殊不知少年的倔強盡數落在慕塵灝眼中。


    慕塵灝席地坐在高艱身旁,看著高艱稚嫩的側臉,開口道:“聊聊?”


    高艱抽動幾下鼻子,變作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道:“沒這個必要。”


    慕塵灝雙手向後撐在地麵上,同樣仰頭看向了夜空,發出一聲爽朗的長歎:“自打我記事起,我就在死人堆裏生存著,沒有親戚父母,甚至有人連人都見不到。到處都有殺戮,野狗啃食著快要腐爛的肉食。而我要做的,就是怎樣不被野狗吃掉,然後吃掉野狗活下去。”


    說著,高艱說到底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聽故事,自然是最大的樂趣。低著頭,已是默許了慕塵灝再講下去。


    突然慕塵灝笑了一聲,望著星空出神:“說來也好笑,在那種地方,我交到了一個朋友。不過可惜,它不能陪我說話聊天,因為它是條狗。”


    “後來它死了,被一條巨狼拍斷了脊背,一下就死掉了。”慕塵灝就那樣平靜地說著,頭依然仰望著,誰也看不清慕塵灝的表情,猜不透心裏在想著什麽。


    “其實那應該拍在我身上的,死的也應該是我。”慕塵灝撐得似乎有些累了,收迴手臂,坐直了身子。低下腦袋看著自己盤曲著的雙腿。


    高艱突然是扭頭瞥了慕塵灝一眼,眼眶通紅剛剛哭過。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衣食無憂,有師尊那般疼愛器重,甚至是修道長生一途,有了這般高的境界。”慕塵灝亦看向高艱,說著心中的話語。


    未完,慕塵灝繼續說道:“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救我性命,肯真心待我,教我讀書寫字的家夥。雖說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一些很不得其解的事,但我還是想找到他,當麵問個明白。”


    高艱突然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依舊是帶著哭腔,嘴中說著:“好晚了,我有些困了。”


    慕塵灝啞然失笑,真摯道:“我知道你不怎麽喜歡我,但是既然已是如此,往事一筆勾銷,如何?”


    高艱站起身,往茅屋走去。


    突然,高艱自背後叫了慕塵灝一聲:“喂!”


    慕塵灝坐在地上扭過頭,看向支支吾吾的高艱:“怎麽了?”


    “你多大?”高艱問道。


    “十五。”慕塵灝迴道。


    聞言,高艱孩子心性展露,頗有些自得。


    也確實如此,高艱當真有著自得的資本,十四歲,龍泉境界。而再看慕塵灝,十五歲,撰銘一重境。


    “我十四。”高艱紅著眼睛,露出笑臉。


    似乎是熟絡起來,高艱再度迴坐到了慕塵灝身旁,看著這個曾經相鬥過的相仿年紀的少年。


    敞開心扉,問出了好多不曾問過的話語。


    “喂!”高艱開口。


    “嗯?”慕塵灝迴道。


    “喂!”


    “。”


    一連串的開口,慕塵灝有些招架不住,突然感覺這個場景有些熟悉,手不自覺地伸出來,自高艱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


    無關痛癢,高艱下意識捂住腦門,卻沒有生氣,詫異地看向慕塵灝


    “喂喂喂的叫,不知道這樣很不禮貌嗎?”慕塵灝開口。


    高艱捂著腦袋,一臉疑問地抬頭看向慕塵灝:“那該怎麽叫?”


    慕塵灝突然站起了身子,甩了甩坐久了有些酸痛的腿,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看不清的灰塵:“當然是叫名字了。”


    “名字?名字你好!”高艱笑出聲,開了個自以為好笑的玩笑


    慕塵灝突然笑了,笑得極為舒心,眸中有濕潤打轉。


    “慕塵灝,塵土的塵,淵淵灝灝的灝。”


    說罷,看著一臉愉悅的高艱,笑問:“你呢?”


    高艱此刻,徹底與慕塵灝盡釋前嫌,認真說道


    “高艱,我叫高艱,高處不勝寒的高,艱難險阻的艱。”


    這裏大家看著眼熟嗎,反正我看著眼熟。嘻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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