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萬左神策大軍剛剛離開,京城還未從持續一個月的喧鬧中安靜下來。


    當天下午。


    朱雀門外的大街上就發生了大規模械鬥。


    這條街毗鄰皇城,左右鏈接東西二市,街旁的崇仁、平康等坊曆來是顯貴聚集地,因而,哪怕是在這個動蕩不安的時代裏,朱雀門前的這條街上依舊是車水馬龍、錦衣華緞,聚集著大唐帝國最後的繁華。


    可就在這條街上,光天化日,兩夥軍士手持軍中製式器械,互相砍殺不休。


    起因是幾個右神策軍低級校尉喝多了酒,在街上大吵大嚷,自此後,這長安城便是他們右軍的天下……


    而朱雀門四周一帶曆來是左神策軍的勢力範圍,周圍少不了左軍的軍校和武侯,聽得這幾個右軍的雜毛竟敢在他們的地盤上撒野,圍上來就是一頓猛揍。


    那幾個右軍校尉挨了揍,也不示弱,立即便出城去搖人。


    以前受你們左軍的氣也就罷了,如今左軍主力已盡隨楊複恭離京,居然還敢這麽囂張?……


    於是兩夥低階軍卒的酒後互毆,最終演化成左、右兩軍的下層軍士大亂鬥。


    這場械鬥一直持續到太陽下山,大街上擺出了幾十具屍體,雙方餓得沒有力氣了,才約好下次決鬥的時機,恨恨作罷……


    開始的時候,喜歡看熱鬧的長安居民和商販們還會湊在街旁,或爬在臨街的窗戶上看戲。


    後來見參與鬥毆的人越來越多,雙方甚至帶上了軍隊裏的家夥,甚至用上了弓弩互射,地上開始躺了屍體,街麵上血水四流,看熱鬧的居民和商販們這才意識到,這可不是場簡單的鬥毆,才紛紛逃竄。隻是看個熱鬧而已,沒必要把自己的小命也搭進去……


    至於臨街兩旁被拆毀的門板、窗欞……被誤毀的各色器具物品……物主們也隻能各自認命了。


    瞧瞧街上打鬥的架勢吧,能逃得一條小命就該迴屋燒高香了,哪還敢去計較那些身外之物……


    也有些嗅覺靈敏的人,已經在催促家人收拾細軟、備好幹糧,準備出城避禍去了。


    今日的大街械鬥處處透著詭異。


    雙方各動員了好幾百人,還有那些軍隊裏才有的兵器,都說明這並非一場普通的械鬥,更像是一場大戰前的預熱。


    更詭異的是,既然都已經打到這個地步了,為何始終不見雙方的高級將領出來調解?難不成還要繼續打下去?


    還有京兆府裏的不良人呢?


    他們平常不是挺活躍的嗎,四處緝捕盜賊,為何今天也都消失了,就任由這些軍卒在長安城內最繁華的地段互毆了大半天,死傷這麽多人?


    還有天子禁宮,朝堂百官,他們都去哪了,為何不出來勸阻,就任由兩夥軍卒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生事?……


    自黃巢亂長安以來,接著是朱玫,接著是沙陀人……這些年來,京城居民們可沒少受戰亂之苦,也用無數親人的性命換來了珍貴的經驗。


    經驗告訴他們,戰爭要來了。


    ……


    ……


    昭化裏本位於長安城中段,可長安城太過龐大,如今的長安城又曆經劫掠與戰亂,所有商鋪和居民幾乎都住在城北,所以中段的昭化裏實際上已是城南。


    再往南,隻有大片大片的廢墟荒地,除了流民與盜賊外,駐有玉山軍與天威軍。


    如今天威軍已離城赴川,隻有玉山軍。


    楊複恭與諸兒郎的宅邸便設在昭化裏,南邊緊鄰的,便是玉山軍大營。


    今夜。


    玉山軍大營燈火大張,來往巡邏軍士不斷,全軍備嚴。


    中軍大帳內,玉山軍使楊守信高坐主位,如今楊複恭不在,他便是京城楊氏的首領。


    下方分左右坐著左監門衛將軍楊守成、殿中少監楊守業、捧日都將曹城、扈陛都將陳佩四人。


    左神策大軍已隨楊複恭離京,但留下的玉山軍、扈陛都、捧日都三都,盡是左軍精銳。


    “今日戰況如何?”


    楊守業問。


    他是剛得到消息,忙從宮內出來的,因而尚不了解白天發生的事。


    他用了“戰況”一詞,可無人覺得不妥。


    楊複恭一走,右軍必定要挑起事端,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楊守信道:“正要報與諸位兄弟,今日我軍共去了百六十士卒,右軍的人比我們隻多不少,最後我軍死十一人,傷三十餘人,右軍死三十人,重傷不下五十人。”


    “好!”楊守業興奮地捶著桌麵,“這一仗打得漂亮!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就右軍那副德性,也配來我們比試高下?”


    “今日之事才隻是個開端。”


    楊守信迴答得不疾不徐,中氣十足,頗有話事人的架勢。


    “不知二位將軍有何看法?”


    他問的是“將軍”,而非“兄弟”,那麽便是曹城、陳佩二人了。


    曹、陳二人對視一眼後,由曹城來迴話:“今日之事,倒不好說……國老走的時候,有沒有什麽交待?”


    楊守信答:“義父臨行前囑咐我等忠心事上,提防屑小。”


    忠心事上、提防屑小……


    曹城咀嚼完這句話後,試著道:“依國老的事實,是要我們遇事求穩,若遇左軍挑釁,隻需提防即可。希望今日衝突後,右軍能及時收手,不要再滋事才是……”


    “曹將軍這是何話?”楊守信未答,楊守業已提前嚷開了,“義父今日方走,右軍便鑽到城裏來鬧事,就他們那副嘴臉,你還沒看明白麽?還希望他們會收手?”


    曹城有些尷尬地迴道:“我也隻是猜測國老的意思……當然,若右軍繼續挑釁,我們肯定要還擊,絕不能任由他們欺負。”


    “對嘛,這句話才受聽。”楊守業道,“他們右軍算什麽東西,也配來跟我們叫板?就好比,門前養了一條狗,你才一天沒拿鞭子抽它,它就忘了自己是吃屎長大的……”


    他這比喻也太難聽了些,在座幾人都不禁皺了下眉頭。


    楊守信左右一看,問楊守成道:“成弟,就你沒說話了,你也說說看,你是怎麽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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