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皺起眉,直覺得這味道入口真是有股臭味,本想要吐出,卻發覺這醬味和白飯混合成一團難以形容的味道,酸中帶辣,辣中帶甜,那猶如腐魚的臭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清爽的西紅柿氣味。


    「好吃吧!」她噙笑道。雖說他沒表情也沒開口,但隻要他沒吐出來,她保證他肯定會上癮。


    「……尚可。」


    「侯爺要是喜歡,待會迴門時我再跟奶奶多要一點,對了,你要記住,要是迴去遇到我勤哥哥,你千萬不要跟他談起任何有關書籍的事,不管是武經還是四書五經,全都不要,切記。」


    聽著她笑語吩咐,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很想看她的臉。


    仔仔細細的,用他的眼,他的心。


    【第六章 眼疾】


    迴楊府時,楊如瑄嚇了一跳,倒不是楊府出了什麽大事,而是——


    「這是小婿帶的幾分薄禮。」


    楊如瑄瞪著手上捧著好幾個木匣陪同入廳的默言,不敢相信原來樊柏元有準備迴門禮。因為他沒提,所以她一直以為他不會準備。


    他待她的態度,也許隻比對陌生人好上一些,因此她真沒想到他禮數這般周到,也許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麽孤僻淡漠。


    不是因為他備上什麽重禮,純粹因為他願意備禮這個行為,讓她有些感動。


    「來來來,一道用膳、一道用膳。」一見他禮數周全,又是自稱小婿,沒有半點侯爺架子,教楊祁快要樂上天,熱絡地招唿著他。


    楊如瑄攙著他,仿佛兩人新婚燕爾,可事實上這是可以讓他不失顏麵,又免於在楊府裏不慎出糗的方法。


    樊柏元大抵知曉她的想法,難得順從著,隻可惜早膳用得晚,再加上被辣柿的那好味道騙得多吃一碗飯,導致他午膳有些食不下咽。


    「幫我吃完。」他小聲地對她吩咐著。


    「我吃不下那麽多。」她同樣小聲迴應。


    「不管,誰要你幫我布那麽多菜。」他以筷子頂了下麵前的三彩雕花食盤。


    「可是……」她當然得幫他布菜,不然他知道筷子要伸到哪去嗎?


    「不、管。」


    「……」楊如瑄低垂著眼,突覺她的相公有點任性。


    但也不能怪他,實在是早膳用得晚,就連她肚子都還脹著,就算擺了滿桌她最愛的菜色,她也吞不下啊。


    可是吃不下又很失禮,再者也讓特地張羅這一桌菜的家人心裏不快。


    「怎麽不多吃點?」楊祁注意兩人咬著耳朵,雖是欣喜他們感情不錯,但才吃沒幾口,他不禁懷疑是否不合樊柏元胃口。


    正當楊如瑄還未想出說詞時,已聽見穆氏曖昧地推了推楊祁。「昨兒個是洞房花燭夜,許是睡得晚,早膳用得晚,現在還沒餓。」


    楊祁聞言,恍然大悟地點著頭,不疑有他的轉而替樊柏元倒著酒。


    楊如瑄小臉羞紅,可偏又解釋不得早膳用得晚是因為被婆婆刁難所致,事實上昨晚她的相公還讓她趴在桌上睡呢。


    大夥吃吃喝喝,難得楊家人幾乎都聚齊了,楊致堯和楊致勤也一道用膳,直到一頓飯吃完,楊致堯一把將樊柏元推給又喝了半醉,打算開始長篇大道的楊致勤。


    「堯哥哥,你怎麽把侯爺推給了勤哥哥?」楊如瑄微惱道。


    本來剛剛用完膳,她就打算拉著樊柏元告辭迴府,就怕楊致勤一時興起,沒念到他昏睡不放人。


    「放心,你相公是何許人,致勤那麽點學問,嚇不了他的。」


    「我相公是武將。」談兵法還可以,她可不確定多談一些有的沒的,他會不會當場拂袖走人。


    因為通常勤哥哥喝醉時,就連身為家人的他們都會盡可能地遠離他。


    「那你真是太不懂你相公了。」


    楊如瑄微揚起眉,像是想起什麽,隨口問著,「對了,堯哥哥,你什麽時候跟侯爺走得那麽近?聽奶奶說,就連這門親事都是你替樊家探的口信。」


    「我跟侯爺是年少識得,後來他去西突就失去聯絡,直到他受傷迴來才又聯係上。」


    「是喔。」也對,楊家四房在京城的達官顯貴之間頗吃得開,兩人會熟識也不意外。


    她忖著,站在廳內往裏看,就見相公還真的和楊致勤聊了起來,雖說距離遠到她聽不見內容,但是楊致勤那表情簡直就像是遇到知己,興奮得大聊三天三夜都不累。


    所以就算他是武將,該學的學識也一樣都沒落下過嘍?


    「侯爺待你好不好?」


    楊如瑄猛地迴眼,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好!」就衝著他備了迴門禮,這個好字便教她說得壓根不心虛。


    楊致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是確定她沒說謊才輕點著頭。「那就好,不過侯爺自從傷了眼後,性情比較難捉摸,這點你就要多擔待了。」


    楊如瑄聞言,好笑道:「堯哥哥,你這說法,好像他是你的家人,你托我照顧他似的。」


    「該怎麽說呢,」他撓了撓臉,思索著到底要跟她透露多少,可想了想,兩人都成親了,似乎也沒什麽好瞞的,再者多個人知道就多點照應。「其實他那雙眼本來是有救的,可惜被他二娘給陰了。」


    楊如瑄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說,他的眼是被柯氏給毒瞎的?」


    楊致堯輕點個頭。


    「怎麽會?」楊如瑄有點難以置信柯氏竟下這麽重的手。「侯爺雖是帶傷,但是凱旋而歸,隻要他雙眼養好,入了朝廷,必定是加官晉爵,可以光耀門楣,對他下手,豈不是等於打了樊家一個巴掌?」


    楊致堯聽完,忍不住低笑著。「就說你還太嫩,沒看見真正的問題所在。」看了眼廳內,他刻意壓低聲,確保樊柏元不會在分神之際聽見兩人交談,畢竟聽人說,瞎眼的人耳力總是特別好。「侯爺要是太過風光,豈不是顯得二少無能?」


    他下了再簡單不過的注解,一針見血。


    「就為了這樣?!」她簡直不敢相信。


    雖說她也曾站在穆氏那頭對付李氏,可問題是李氏自找麻煩,甚至對長輩不敬,她才出手教訓,然而柯氏竟然隻是為了不讓侯爺壓過樊柏文那紈褲子弟的鋒頭,就把他本就傷著的眼給毒瞎……


    「侯爺雙眼一瞎,日後不可能進朝堂,隻要柯氏再吹點枕頭風,樊大人就會想辦法拉拔樊二少,這道理很簡單的。」


    「荒唐至極,這樊大人也真是……」畢竟是她的公公,再惱也不該失言,她隻能把怒氣往肚裏吞。


    如今想來,樊柏元的處境遠比她想像的還糟,當初的她是誤以為自己不受疼愛才會一時走偏,可他是真的被家人擺在利益上頭抨斤論兩,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就被棄在一隅。


    他總是獨自一人待在梅貞院,他隻吃院落小廚房準備的膳食,如此想來,無怪乎他對外極有防備,可他就一個人,雙眼不能視,他要如何保護自己?


    一個征戰沙場的武將,沒有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竟是倒在家人的毒裏,豈不教人唏噓?


    太可惡,簡直是天理不容!


    楊致堯靜靜地打量她,瞧她一臉怒容,他滿意地輕點著頭。


    要不是迴門絕不能在娘家夜宿一晚,楊如瑄真懷疑自己會被楊致勤的長舌害得變成頭一個破壞規矩,出閣沒三日就被休妻的新嫁娘。


    坐在馬車裏,確定樊柏元沒有一絲被楊致勤纏問的不耐,她對他也多了點認識。


    原來隻要找對話題,聊得多晚都不是問題呢。


    「侯爺,真是對不住,我那勤哥哥是個書呆子,隻要遇上有幾分文采的人就會抓著人不放,喝醉之後就更糟了。」


    迴到樊府梅貞院,她點起了燭火,伺候他寬衣就寢,盡管他麵無慍色,但她認為還是稍稍解釋一下較妥帖。


    「一個文官懂得兵法,實屬不易。」說起楊致勤,他嘴角漾起極淡的笑意。


    說來,楊家的人都極有趣。一個朋友滿天下,身段軟手段圓滑的楊致堯,一個滿腹經綸,才高八鬥的楊致勤,還有一個懂兵法的楊如瑄……而且一家子感情熱絡,兄友弟恭……放眼大晉王朝,實是少見。


    「他哪懂?他讀的是死書,就是不甚其解才會抓著你不放,要不是我把爹都請出來,他說不定還不肯放你迴來呢。」替他脫下靴子,她不禁歎了口氣。「所以我才說,他要是喝了酒,能閃就閃。」


    那口氣甚是無奈卻有更多的包容,像是在抱怨楊致勤,可聽在樊柏元耳裏卻像是以兄為榮。


    莫名的,教他有些生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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