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穿林而來的怪人張開了嘴,似乎是想發出嚎叫,可陳安之在一開始的驚慌過後,瞬間握住了這人的喉嚨。甚至在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被捏碎了喉嚨,死在了他的手上。


    陳安之皺眉凝視著自己的手,剛剛那一瞬間的動作甚至要比他思考更快一些,完全是他下意識做出來的反應,他殺這個人的過程中甚至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隻是留給他思索的時間並不多,很快胸口的劇痛就打斷了他的思緒,陳安之想要動用自己的靈力療傷,可他體內仍舊是空空如也,完全感應不到自己的靈力。


    他口中長出了一口氣,迴想起了自己正麵對著的處境。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自己應該是迴到了二百年前,當時的他在江湖上才剛剛揚名,但是在邊境就不一樣了。


    當時死在他手上的戎民已經不下千餘人,無論是元州的百姓還是戎民部落中都已經開始流傳起了他的名號,戎民們從天朝的傳統神話當中給他找出了一個名號叫作無常,因為他就像是索命的無常一樣,隻要進到元州,就一定會被他給發現,找出來,然後殺掉。


    這名號越傳越遠,也算是聲名遠播,最終就連江湖上流傳著的陳安之的名號也就定為了無常。


    陳安之既得到了元州百姓的愛戴,還得到了名聲,可戎民不就活不下去了嗎?他們平時活著靠的就是劫掠,現在有了陳安之,不少部落都因他而衰敗乃至於滅亡。最後被逼無奈的戎民請草原上最大的部落當中的大祭司出手,封禁了他的靈氣。


    這也是陳安之人生當中第一次遇到生死難關,他本以為隻是和往常一樣一次普通的戎民犯境,卻沒想到這次無論是戎民的隊伍還是對他身上施加的咒術都並非往日所能與之相比的。


    這時候的他應該剛剛解決了大部分進犯的戎民,但他也同樣因為自己的靈力被封禁而身負重傷。此時兩邊都已經是殺紅了眼,那些剩下的戎民在密林當中不斷搜尋著他的身影。


    好消息是剩下的那些戎民都是比較弱小的,就比如剛才被他殺死的那個,氣血衰敗,恐怕是常年廝殺,身體裏暗傷無數的老人,不然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被他殺死。


    隨著自己記憶的一點點複蘇,陳安之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處於幻境當中,還是真的迴到了兩百年前。


    如果說這是幻境,那他身上的傷口和體內的靈力都太過於真實了,本就難以辨明真相的他又因為身上的傷口,意識愈發模糊了起來。


    可如果說這是真實的,那他之後那兩百餘年的人生又是什麽?黃粱一夢嗎?就在這時,陳安之訝異地發現他居然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身處於此,又為什麽會覺得這裏是幻境。


    但周圍那些戎民顯然沒有那麽多的耐心讓他仔細理清自己的思路,越來越多嘈雜的聲音圍繞著他,他身上的血腥味開始隨風散開,引來了那些在刀尖上舔血,所以對這種腥臭刺鼻的氣味過於敏感的戎民。


    他試著想要迴想起自己當初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剛剛悍然出手已經耗盡了他最後一絲氣力了,現在的他背靠在樹上,甚至難以繼續壓製住自己的唿吸聲。


    周圍穿林而過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努力想要辨明那些戎民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意識卻因為疼痛的折磨而越來越模糊,頭上冷汗直冒。


    那些穿林而過的聲音又一次停了下來,陳安之想到了之前那張醜陋的臉,想起了那張臉上泛著仇恨的光,他忽然升起了一股懼意,他已經有百餘年沒有感受過這種情感了。


    這次從林中浮現的並非是戎民的麵龐,而是一道道附著濃厚血氣的刀光,陳安之和他背後的大樹一同倒了下去,感受著自己生機的逝去,想到不用繼續麵對死亡的威脅,他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看見林中走出了幾道身影,他們臉上帶著複仇的快意,還有著濃厚的悲傷。


    等到他又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迴到原地,雖然此時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腦海當中的“原地”究竟是哪裏。


    他正處於一片戰場之上,耳邊全都是廝殺之聲,他趕緊調動起自己的靈力,察覺到靈力恢複之後長出了一口氣,雖然仍舊沒法和全盛時相提並論,但好歹能用靈力了。


    陳安之肆意揮灑著靈力,不斷斬殺著任何敢於對他揮動兵刃的士卒,可他沒察覺的是他殺掉的士卒越多,剩下那些士卒的實力就越強橫,而他的靈力隨著他肆意地拋灑,已經快要用盡了。


    此時的他沉浸在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當中,通過殺戮釋放著剛剛被殺所產生的怨氣,可等到陳安之迴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那些瞧不起的士卒給團團圍住了。


    他迷茫地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劍,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周圍這些士卒明明隻是一群凡人。


    可那些士卒自然不會迴應他,他們就隻是神情冰冷地看著陳安之,然後把他的頭顱砍了下來。


    陳安之身首分離的前一刻才想起,他從來沒有上過戰場,這裏也並不是戰場,而是某個霍亂人心的邪異,周圍的人都是那邪異化作的。


    他心中的殺意會化作那隻邪異的力量,當初陳安之能勝過它,就是因為當初的他道心堅定,即便是身處於戰場,周圍喊殺聲四起,心中仍舊穩如泰山,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可惜現在的他已經找不迴當初的心境了,對凡人生命的蔑視和那份膨脹無度的殺意成為了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沒能重演曆史,而是死在了這邪異的手中。


    陳安之的頭顱高高飛起,然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淚。而他又一次“醒”了過來,這一次,他發覺自己正身處在一片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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