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為愣了一下,仔細端詳了一番,江嶺的神情誠懇,麵露自豪之色。顯然不是在說假話,可他這都跑寒鴉城來過幾次了,還從來沒見到過城外有什麽小屋。


    他轉頭望向站在顧婷曼身旁,被她拉著不放的蘇鶴葵。他們來之前曾經商議過,在見到江嶺的時候,蘇鶴葵就會立即開始讀心。


    蘇鶴葵同樣抬眼朝他看來,微微搖了搖頭,老人所說的都是真話,最起碼在他的心中城外的情形確實是這樣。


    那麽顯然是有人在欺騙這位前任大統領,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不多,其中最有可能做成這件事情的就是現任的大統領江疏鉞。


    可她為什麽要欺騙自己父親?既然說出了這個謊言,她又為什麽要對顧婷曼如實相告?還是說欺騙江嶺的另有其人。


    最奇怪的是這個謊言本身也是漏洞百出,隻要江嶺走出寒鴉城就會發現自己受到了欺騙,甚至隨便來一個外人和江嶺聊到城外的事情,這謊言就會像虛無的泡沫,一戳就破。


    顧婷曼嗤笑一聲,剛剛那些話可都是江疏鉞告訴她的,怎麽可能有假。再加上她心裏對這個差點處死他們的老頭全無好感,此時聽他在這裏“大放厥詞”哪裏還忍得住,當場就想直接懟上去。


    可就在她話到了嘴邊的時候,蘇鶴葵忽然用力拽了她一下,麵對她不解地眼神緩緩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蘇鶴葵為什麽要阻止自己,但顧婷曼還是乖乖地閉上了嘴,沒有說話。


    江嶺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嗬嗬笑道:“我都忘了自己是出來接你們的了,寒鴉城以前經常出現新生的邪異。這大統領府又剛好建在地脈之上,最是容易引來它們,所以我們也就在這府上建了陣法,你們可得跟緊了。”


    幾人自無不可,跟在江嶺的身後進了這氣勢恢宏的府邸,唯獨顧婷曼小聲嘟囔著道門的陣法她都能破,這陣法拿她怎麽樣。蘇鶴葵則是拍了拍她的手,小聲安撫她。


    周長越正扛著裏麵裝著王丹鶴的麻袋,王丹鶴應該還處於昏迷當中,最起碼此時的他非常安穩,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無為目光掃過眾人,忽然發覺衛鳶一直在死死盯著江嶺,過了半晌才迴頭對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什麽發現。


    兩人刻意地落在了隊伍的末尾,衛鳶又再看了一眼江嶺,對李無為輕聲說道:“這個江嶺有問題。”


    李無為點頭應是:“我也覺得他有問題,他身上的氣勢和當初我們在幻境當中看到的那個人完全不同,完全就像是兩個人。而且,”瞧見江嶺忽然迴頭,李無為話音頓了頓,等到他轉迴身去重新開始帶路,才又繼續說下去,“他的反應太平淡了,。”


    先不提那個奇怪的謊言,單單隻說江嶺這個人,他完全沒有對周長越身上扛著的麻袋感到好奇,甚至都沒有問上一句。提著麻袋跑到別人家裏去可不是什麽尋常事,更何況還是登門拜訪。


    李無為他們的名望應該還沒有到能夠讓一州之地的大統領親自出門相迎的地步,再者說大統領府怎麽可能沒有護衛家丁之流,怎麽可能會需要江嶺親自迎接。


    江嶺本人的言行也非常奇怪,他不可能不知道周長越他們就是自己當初下令要誅殺的邪異。他既沒有表示自己的歉意,也沒有做出任何別的迴應,就隻是像尋常的老人一樣招唿他們進去。


    他現在甚至非常和藹地在為眾人講解著這座府邸當中的景物,偶爾還會跟他們說上些寒鴉城中發生過的趣事,完全不像殺伐果斷的大統領。


    衛鳶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些,他好像不是活人。”


    這話一出,李無為和表麵上在聽江嶺的講解,實際上一直在關心著他們對話的蘇鶴葵身上都泛起了一陣寒意。


    “唿,那我們這是又撞見了一個邪異?”李無為說話間已經把手按在了劍柄之上,小心地掩飾著自己的殺意,以免打草驚蛇。


    “也不是,這江嶺和周長越他們不同,他們我一眼就能看出並非常人,因為他們身上的氣機和常人不同,倒是和當初那隻六足龍蠱很像。


    可他不一樣,他身上沒有氣機,我根本就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東西。”衛鳶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硬要說的話,我覺得倒是有些像之前顧姑娘提到的機關造物。”


    李無為也重新審視了一番在前麵帶路的江嶺,在衛鳶的提示之下,果然有了新的發現。


    江嶺每一步之間的距離都是完全一樣的,恰好踩在兩個地磚之間的交合處,絕無例外。他說話時的語調雖然有著起伏,可這起伏恰好維持在了一個微妙的程度,讓人覺得他話語中極少帶有個人的情感。


    李無為看著前麵的江嶺,腦海中自打來了元州之後碰見的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一一閃過,無數個謎團的源頭都指向著腳下這座寒鴉城。


    眼前這個江嶺顯然不太對勁,無論幕後藏著的人是要做什麽,他們都已經入局了,隻能跟在這假人身後一步步繼續走下去。


    李無為忽然笑了起來,衛鳶微微側目,眸中閃過一絲不解之意:“為何突然發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小時候本來隻是跟著我師父專心修道,後來因為一件意外才開始習武。


    有一個壞人架著馬車撞死了一個商販,串通官府賠了五兩銀子就想了事。”李無為細細地把那件刻在他腦海當中的事情講了一遍,衛鳶靜靜地傾聽著,沒有出言附和,隻是不時地點頭示意她一直在聽。


    “最後道門的人上門,那個門派什麽都不敢做,半點心思都不敢有,就這麽解散了。我師父當時跟我說,行俠仗義是要考慮很多事情的。


    現在想想,他老人家可能是想讓我從中悟出什麽大道理來。可我實在是不成器,我當時隻從那件事當中悟出了一件事——這個江湖,拳頭大就是硬道理。”


    李無為說著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磅礴殺意瞬間籠罩在了那個機關假人身上。


    入局之後最好的破局之法,不就是掀桌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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