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為晚上迴到客棧中,看著窗外的風雨飄搖,隻覺得自己應該是做了一場噩夢,對先前在道門當中發生的事毫無實感。


    在奚白彥宣布三人要拜李無為為師之後,弟子們先是寂靜了一瞬,緊隨其後就是炸開了鍋的喧鬧吵嚷,其中不乏對李無為破口大罵之人。


    山上霎時間風雲變幻,濃厚的陰雲聚集在了空中,連帶著半山腰上眾人的麵色也都暗了下來,模糊不清。


    在周圍的弟子看來,這就是為了拿輩分堵住他們的口,徹底斷絕周長越的希望,以此來讓李無為繼承掌教的位置變得名正言順。


    雖然也有冷眼旁觀或是相信其中定有內情的人,卻也隻是少數,大部分人此時都已經被怒火給衝昏了頭腦,難以接受李無為居然會成為周長越的師傅。


    且不提周長越和李無為兩人年齡相當,兩個人一個習武,一個修法,這拜的是哪門子的師呢?難不成讓周長越轉修武道?


    至於王丹鶴還有顧婷曼則是被大多數人給忽略了,也有人覺得他們隻是添頭,借此來掩飾李無為真正的目的,也即是在輩分上壓住周長越。


    李無為反應過來自己心中的不祥預感成真之後,第一時間也沒在乎周圍的噓聲,而是看向了周長越三人。


    在乍一聽到老人的話時,三人心中也都是麻木的,他們茫然地望向老人,就像是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舟,又再轉過頭看了看李無為,緊接著就各自做出了不同的迴應。


    王丹鶴沉默著攥緊了拳頭,看著李無為的眼神中帶著絲絲恨意,卻又強自克製住自己。他甩了甩頭,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望向李無為時雖然眼中的恨意消失,卻仍帶著徹骨的冰冷。


    周長越則是在第一時間恢複了平靜,甚至還能扯動嘴角,勉強對李無為露出微笑,不過他哽咽的那聲“見過師傅”以及始終凝望著老人的眼神,都在訴說著他的內心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麽平靜。


    三人當中最為幹脆的就是顧婷曼,直接轉身離開,把剩下四人全部晾在了原地,圍觀的弟子們特意為她讓開了一條道路。


    王丹鶴丟下一句:“我去找她。”緊跟在顧婷曼身後離開,周長越轉過身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最終隻能長歎了一聲,迴身對李無為躬身一禮,希望他能不要怪罪他們兩人。


    瞧見周長越對李無為行禮,人群中的叫罵聲也更加響亮,若不是看著奚白彥站在李無為身旁,老人的威望暫且壓製住了場麵,恐怕此時人群的暴動也就不僅限於在周圍吵鬧了。


    李無為聽著周圍直刺向他的汙言穢語,向前踏了半步,劍意如同酷烈的秋風掃過了人群,吵嚷聲為之一清。


    人們張開口,卻發覺自己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們顫栗著望向李無為,不敢發出丁點聲音。也有硬氣的弟子不甘心受製於人,可在察覺到自己哪怕動用術法或是真氣,也無法緩解這劍意對自己的壓製後,隻能無可奈何地怒視著李無為。


    李無為仔細地看了看周長越,盯著他眼中若有若無的淚光和微微抽動的嘴角,沉默了半晌後,迴身對老人說道:“在下才疏學淺,恐怕難當重任,還請老先生收迴成命。”


    周圍的弟子們都愣住了,他們一時間也有些搞不清楚李無為到底在想什麽,哪怕是限製住他們的劍意已經散去了,人群中也依舊維持著寂靜,等待著下文。


    奚白彥閉上了雙眼,食指輕輕一叩,天上猛地有驚雷炸響,轉瞬間電閃雷鳴,狂風大作,下起了瓢潑大雨。


    周圍沉默著壓抑著的人群卻並不打算就此離去,老人沉聲道:“自今日起,李無為便是周長越,王丹鶴,顧婷曼三人的師傅,今日天氣不宜,拜師典禮留待他日,你們且自去吧。”


    在老人說完這番話後,卻無人做出迴應,仍是沉默地站在雨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有人轉身離開,有了一個帶頭的,剩下的人也就都沒了繼續守在這裏的理由。


    也有人仍舊準備留下來向老人要一個解釋,卻也被相熟的好友給拉迴了住所當中。


    至於王丹鶴還有顧婷曼,他們兩個人術法高超,平日裏就經常在風雨交加的天氣裏扮鬼嚇人,也沒人擔心他們會在這山中遇到什麽不測。


    雲霧真氣攔下了從天而降的雨水,李無為漠然地看著老人,等著他的解釋。


    奚白彥揮了揮手,周長越也先行離開,後者對著老人深深地行了一禮,決然地迴過頭去,走向了自己的住所。


    “李少俠在來的路上可曾遇見過一個賣糖畫的孩童?”奚白彥望著周長越離去的身影,聲音混雜著雨聲略微有些模糊,“那孩子已經活了一百餘年了,可無論心智還是身形都和孩童無異。”


    “欽天監說那孩子也算是邪異,可我看他卻和尋常孩童沒什麽區別,除了畫畫的功夫要好上一些。”李無為應聲答道,感受著打在雲霧真氣上的風雨,嚐試著將它們也化作劍意。


    在聽到李無為的迴答後,老人頗有些欣慰:“那孩子不像其他邪異,他是有靈智的,也沒犯過什麽過錯。所以道門出手保下了這孩子,他可以像常人一樣生活,四處走動,隻要每年來道門一次即可。如果他在外犯下了什麽錯誤,那罪責由道門承擔。”


    李無為迴想起王丹鶴的話語,心中有些困惑:“可我聽王丹鶴說,道門對邪異一向是斬盡殺絕。”


    奚白彥望向雲霧真氣外那些幾乎連成一線的雨滴,緩緩搖頭:“對邪異斬盡殺絕的是他,並不是道門,道門對待邪異比起欽天監的手段要柔和得多。”


    “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又何必說這話來糊弄我?”


    “他絕無半分欺瞞你的意思,那孩子的心中真的是這麽想的,因為他對待邪異的手段比誰都要更加狠辣,也從來沒有邪異能在他手上活下來。”


    李無為沒再繼續詢問王丹鶴如此偏執的原因,他已經隱隱猜到了老人接下來的話語,也是一定要他來教導三人的緣由。


    “因為那孩子也是邪異,但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成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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