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釧重整完架勢後,李無為再度揮劍上前,隻是手中劍招與先前所用的截然不同。宋釧心頭稍奇,提起劍來穩穩當當地接下了這一招,這才發覺李無為手中施展的竟是七星劍法。


    不過他所運用的劍意和連珠劍意截然不同,也並未像宋釧一般隻顧著打出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來壓製對手,卻總能積蓄劍勢,哪怕是宋釧及時迴擊也沒法打破那起於微末的劍勢,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劍勢一步步壯大。


    宋釧第一次在廝殺中產生了無力感,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李無為的劍勢壯大,就好像那是天命所歸的大勢,無可違逆,無可阻擋。


    腦海中一道模糊的想法閃過,驚出了宋釧的一身冷汗:李無為所使的七星劍法才是真正的七星劍法。


    宋釧心中隻覺自己多年苦修在李無為麵前不值一提,手中的劍招支離破碎,腦海中渾渾噩噩,隻靠著自己多年習武積累下的本能勉強支撐著自己和李無為交手,一時間錯漏百出。


    可又過了幾招,他定下神來才發現李無為似乎沒有要殺他的意思,隻是將他那套截然不同的七星劍法一招招打出,就好像是在教導自己到底該如何使用七星劍法一般。


    宋釧腦袋如同被重錘砸中,耳邊嗡嗡作響,隻覺自己受到了難以忍受的羞辱,內心是滿溢的悲憤和屈辱。不過他轉念一想,也找到了反敗為勝的機會,他幹脆將心神收攏,讓自己不至於落入下風,暗中運勁靜待機會的到來。


    他自覺在搏殺上不敵李無為,但是論及對七星劍的理解,這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他知道七星劍有一個最為致命的弱點,卻一直不知該如何彌補,隻能強行以勢壓人,讓人無暇反擊。這也是為何他的七星劍法專注於劍勢。


    李無為隻不過是剛剛從他這裏把七星劍給學去,又怎麽可能知道該如何彌補七星劍法的漏洞,這可是困擾了他數十年的問題。


    很快他就等到了他想要的機會,這招七星劍法是威力最大的一招,招式卻平淡無奇,隻不過是一式直刺,他剛剛揮出那七顆浩渺星辰時所用的就是這招。


    兩把劍的劍尖撞在一起時,宋釧毫不猶豫鬆開了手中的長劍,飛起一腳踢向李無為的胸口。他看到李無為沒來得及鬆開長劍,身體仍在隨著劍勢不斷向前,耳邊幾乎已經聽到了李無為骨頭碎裂的聲音,卻仍舊不敢有半分放鬆。


    這招是七星劍的殺招,將累積下的劍勢匯聚在一點之上驟然爆發,可七星劍所積累下的劍勢實在是太過強大,所以這一招出手之後,往往是劍勢在引動持劍人,而不是持劍人在驅動劍勢。


    這也就導致了隻要別人躲開這一招,再出手攻向任何一個要害都能輕鬆殺死出招者。至於為什麽不幹脆舍棄這一招,是因為這招的威力也足以輕易洞穿世上一切護體罡氣,這一招出手之後,便要見生死。


    可李無為那截然不同的劍意卻在此時發揮了作用,原本濃重的劍勢忽然散去。宋釧瞠目結舌地看著李無為手中的長劍拍向了自己即將點在他胸口的腿,把自己的腿給打了迴來。他悶哼一聲,半跪在地上,小腿一片青紫之色隱隱作痛。


    他俯首半跪在地上,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局,他的七星劍已經被打飛出去,劍法也已經被李無為給徹底破解。


    就在他垂頭喪氣,隻等李無為將他斬殺之時,卻聽見李無為冷聲道:“去撿起你的劍。”


    宋釧的手在身體兩側微微顫抖,他哆嗦著狠狠一咬牙關:“你何必如此羞辱我?”


    李無為隻是絲毫不帶感情地掃了他一眼:“我沒空羞辱你,有些東西你應該知道,去撿迴你的劍。”


    宋釧木然地轉過身,走到林中,在一片片枯葉悉悉索索的聲音中,使力拔出先前被打飛出去插在樹上的長劍。


    他提著劍迴到了原地,和李無為相對佇立半響,見他隻是靜靜地立在原地,沒有出手的意思,蕭瑟地歎息一聲,僵硬地抬起劍和先前一樣率先出手。


    此時的他已經徹底心灰意冷,劍招淩亂,隻隨自己的心意而動,可他沒有發現的是,他雜亂無章的劍反倒現在開始在李無為的壓製下起勢,一點點微不可查地增長著。


    李無為為了能讓他看得更清楚,還特地放慢了自己的動作。好像在重演他落敗的那一幕,不過這次他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李無為的劍法和劍意上。


    他既然能成就大宗師,那天賦才情自然都是天底下最頂尖的,他很快就看明白了他和李無為劍法之間的差距,也徹底明悟了自己為何會受限於自己的劍招。


    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劍法之上,就連他那“圓滿無缺”的意象都是為了彌補七星劍法的缺點而悟出的,他為自己獨辟蹊徑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全然忘記了是人在運用劍法,就此踏上了一條歧路。


    不過宋釧倒也沒有辜負他自己這一身傲人的天資,硬是在這條歧路上狂奔不止,還成就了大宗師。


    隻可惜七星劍法是有極限的,所以他的連珠劍意也同樣算不上什麽強大的劍意,他隻不過是個末流的大宗師。


    可他就在自己即將脫胎換骨,從七星劍法中領悟出全新意象,與李無為分庭抗禮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被苦苦壓製的時候,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就這麽突兀地收迴了自己的長劍,李無為一時也來不及變招。長劍斬落在他身上,劍上附著的真氣肆虐,他側肋豁開了一個大洞,一片血肉模糊當中露出了森森白骨,隱約可見仍在運動著的髒器。


    宋釧連退幾步才徹底化去打在身上的劍勢,站穩身形,一路上留下了斑駁血跡。


    李無為收起劍來,略有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他所想的是為宋釧點明正確的道路,再借宋釧之手來領悟新生的連珠劍意,畢竟現在的連珠劍意在他眼中實在是太孱弱了。


    這也是為了在宋釧死前讓他明悟,俗話說: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同樣是李無為對於宋釧最後的敬意,他不想看著一個大宗師至死都沒能明白自己走上了歧路。


    宋釧強行燃燒起自己的血氣壓製住自己的傷勢,就連從他身邊吹過的風都沾染上了淡淡血色,他現在耗費的是他本就所剩無幾的壽命。


    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換來的是傷勢的穩定,也即是說,宋釧還有最後一戰之力。


    他對著李無為雙膝跪地,執弟子禮:“小老兒不才,半生執迷於歧路當中,多謝少俠今日搭救之恩。可我在此歧路之上,也算是小有所成,那還請少俠原諒在下最後這般執迷,賜我一個體麵。”


    李無為沒有迴話,宋釧也就一直沒有抬頭,直到他聽見隨風飄來的稍縱即逝的一聲好,才撐著自己已經油盡燈枯的身體準備作最後一搏。


    他最終選擇的七星劍法,不是李無為那種正確的劍法,而是獨屬於他的撞破南牆不迴頭的歧路七星。


    他渾身彌漫著散不去的血腥氣,劍上的真氣也開始有些淡薄,但他卻第一次真正地壓製了李無為,用這一生一次的劍法。


    血氣和真氣交相纏繞在他的劍上,硬是將原本寬不過一寸的長劍化作了一把巨劍,這巨劍一次次轟然砸落,若不是李無為靠著技法之優化去了每一劍的力道,並沒有硬碰硬地對拚,恐怕早就被打飛了出去。


    宋釧的眼前逐漸昏暗,耳邊的嗡鳴聲越來越重,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卻仍在不斷壓榨著自己每一分氣血和真氣,他幾乎能聽見自己經脈和骨骼的悲鳴聲,不再有絲毫保留地燃燒著自己僅剩的生命。


    他隻是如瘋魔般地壓製著李無為,劍勢不斷累加之下,李無為甚至就連化去劍上的力道都有些困難了,雲霧真氣不斷湧出和那血氣相抵消,兩者糾纏在一起,如它們的主人一般展開了廝殺。


    宋釧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見任何景象,耳邊也霎時清淨了,再也聽不見丁點聲響。他最終還是揮出了那一劍,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能夠調動這強大無比的劍勢。


    七星劍上的七顆明珠盡碎,宋釧將自己的氣血,真氣和劍意統統灌注在了這一劍之上。隨著這一劍出現的不是那七顆浩渺星辰,而是光是看到就讓人心生不祥之感的一點猩紅。


    天生熒惑,見者不祥。


    李無為腳下發力連退十餘步,每退一步劍尖都會不偏不倚地點在在熒惑星上,削去一部分力道,每每與熒惑星交擊之時,長劍都會不住地抖動,又被李無為給強行穩住。


    李無為身旁彌漫著的雲霧真氣也在不斷化去熒惑星上濃厚的血氣,在血氣徹底消散後也開始侵蝕起了這一點猩紅,猩紅當中逐漸夾雜了些許霧氣。


    直到退無可退,也是李無為覺得不必再退的時候,他才運起皆殺劍意,劍上的雲霧真氣眨眼間化作了一片猩紅,正正迎向了那熒惑星。


    分明隻是兩點間的碰撞,卻發出了訇然巨響,交擊處的地麵也寸寸龜裂,但卻並未僵持,熒惑星瞬間便煙消雲散,而李無為自打練武以來就一直陪在身邊的長劍也被徹底崩碎,隻留下手中的劍柄和掉落一地的碎片。


    宋釧此時已然氣絕身亡,渾身上下再無半點血色,隻剩下枯槁的皮囊手拄著七星劍半跪在地上,七星劍上那七個孔洞無比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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