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後,這邊宵暉衛事了,二人謝絕了那名統領的挽留後,便打馬出城繼續奔著道門而去了。這一路頗為遙遠,兩人要想到道門所在的元洲,還得先橫穿過柳州才行。


    不過好消息是柳州倒也並不算大,若非兩人因為吳城之事耽擱了行程,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元州才對。


    這一路上蘇鶴葵總是心神不寧,自徐州入柳州的路本就是崎嶇不平的山路,一路上顛簸不斷,她好幾次都差點摔下馬來。


    李無為在一邊看的是心驚膽戰,最後幹脆一夾馬腹,烏騅馬加快速度跑了幾步,橫到蘇鶴葵前麵攔下了她身下白馬。


    蘇鶴葵卻毫無所覺,仍在沉思當中,過了片刻才發覺馬兒停了下來,抬起頭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還以為是馬兒餓了,下馬從包裹裏取出臨行前帶著的果子喂給了它。


    這白馬高興地嘶鳴一聲,低下頭開心地吃起了果子。蘇鶴葵坐在路邊的樹樁之上,左手捧著果子,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幫它順著毛。


    李無為身下的烏騅馬看見白馬吃果子吃得開心,晃了晃腦袋不滿地打了個響鼻。李無為見狀,也幹脆下馬從蘇鶴葵包裹裏拿了幾枚果子,喂給烏騅馬。


    白馬看見李無為搶走原本應當屬於自己的果子,不滿地嘶鳴起來,卻被李無為瞪了一眼,不敢再出聲,打了個響鼻,連退兩步。


    蘇鶴葵看見自己白馬受驚,不滿地迴頭看向李無為:“你幹嘛欺負白龍?”


    這馬的名字是她自己選的,原本李無為打算給這白馬取名為夜照玉獅子,說是某位有名的將軍坐騎,但她總因為那兩字想起照夜明來。再加上她從小到大,從未聽說過有哪位將軍的坐騎是這麽個古怪的名字,因此就被否決了。


    至於白龍這名字,李無為又說是一位佛陀的坐騎之名,但她也從未聽聞過。不過這白馬頗具靈性,很是喜歡這威風凜凜的名字,她也就從善如流,給它取名白龍。


    李無為也坐了下來,一邊給烏騅馬喂吃的,一邊戲謔地應道:“不知我們蘇姑娘今日滿心都是哪家的公子呀?怎的冷落了小生,教我不禁心生幽怨之氣。”


    蘇鶴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故意壓著嗓子,裝出一副粗豪的語氣:“我這滿心都是李家的小公子呀。這荒郊野嶺,並無旁人,我正打算糟蹋這細皮嫩肉的李家公子呢。”


    李無為聽了這話不由得以手捂麵,強撐著繼續迴道:“這使不得吧,李家公子畢竟出身道觀,也算得上半個出家人。”


    蘇鶴葵撲閃著自己的大眼睛,認真道:“沒關係,反正我不是出家人。”


    李無為一時語塞,心中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開這個口。


    蘇鶴葵見他啞然無語吃癟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又正色說道:“我還是在擔心那幕後主使,總覺得他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我們。”


    李無為搖了搖頭:“不,他不會再對我們動手了。”


    蘇鶴葵聽他語氣斬釘截鐵,疑惑地問道:“為什麽你能這麽肯定?”


    李無為伸出手想要摸摸烏騅馬前額上十字狀的白毛,換來了烏騅馬一個鄙夷的眼神,不過四蹄還是往前踏了兩步,輕輕蹭了蹭李無為的手。


    “你父親從未跟你提起過江湖上的規矩嗎?”


    蘇鶴葵搖了搖頭:“父親他並不想讓我行走江湖,很少跟我提起他當年闖蕩江湖的事。他甚至從來不讓我看他和人比武,就連他平日裏練拳都要避開我,我偷看被他發現免不了一番訓斥。若非如此,本來我應該是跟著父親學習家傳的拳法,而不是母親的幻術。”


    李無為聽了這番話之後,心中某個朦朧的想法愈發明晰,暫且壓下心中浮現出的念頭,繼續說道:“你想想看,能讓宗師境心甘情願地聽他差遣,隨意安插一地縣令,這般權勢這天下能有幾個人?”


    蘇鶴葵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出十人。”


    李無為又繼續說道:“照夜明不是蠢貨,他知道自己這翠微山寨算不得什麽大勢力,但還是敢縱容自己手下四處劫掠觸犯天威,肯定是幕後之人對他許下了承諾,能夠保下他。那麽這人必定是朝堂中人,或者說,是在朝堂上有自己勢力的人。”


    蘇鶴葵沉吟片刻後答道:“那還剩四人,不,五人。”


    “最後,這玉蟾翁完成了自己計劃後,還是會繼續安心扮演那個青天大老爺,等時機到了,趁勢而起大業可成。”


    蘇鶴葵驚訝地瞪大自己的雙眼:“你是說?”


    李無為點了點頭:“你看,這不是很容易就能推斷出的結果嗎?”


    蘇鶴葵看他神色悠然,毫無緊張之意,焦急道:“那現在我們推斷出了他的身份,還知道了他的計劃,他豈不是更要把我們滅口了?”


    烏騅馬吃完了李無為拿來的所有果實,伸出舌頭舔了舔李無為手上留下的汁水,便扭頭去了一邊。白龍也傻嗬嗬地跟著它一起,兩匹馬在山路上小步溜達著。二人並不擔心它們就這麽跑走,這兩匹馬又不傻,知道隻要跟著他們兩人可以一直吃到好吃的果子。


    “他不敢那麽做的,江湖歸江湖,朝堂歸朝堂。這是整個天朝默認的規矩,沒人能違背這一條鐵律。”李無為從包裹中拿出一塊絹布,擦了擦手,“宵暉衛是維係江湖與朝堂聯係的唯一途徑,但即便是他們,也是更加偏向於朝堂而非同時兼顧兩者。


    我們兩個人此前都還處在徐州境內,所以他能那麽肆無忌憚地出手。畢竟這次徐州討賊是宵暉衛所發起的,在我們離開徐州前,是被牽扯進了朝堂之事。但現在我們出了徐州,也就代表討賊這件事已經徹底與我們無關,他再出手就是壞了規矩。”


    “那他就不擔心我們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嗎?”


    “江湖歸江湖,朝堂歸朝堂。我們去四處宣揚這件事,那就是我們壞了規矩。且不說有沒有人會相信我們兩個毫無證據的推測,他既然敢這麽肆無忌憚地行事,朝中想來有不少人在暗中支持他,那些人可不介意給我們的旅途添上些麻煩,讓我們沒空壞了他的大計。”


    李無為說完這番話,站起身來,伸手拉起了蘇鶴葵:“別再擔心了,再不加緊趕路我們今天說不定都要到不了住宿的地方了。”


    白龍見自己主人站起身來準備出發,歡快地嘶鳴了一聲,一路小跑過來迎接蘇鶴葵。烏騅馬仍是不緊不慢地溜達著,頗有大將之風。


    李無為上馬以後,又忽然笑了起來,見蘇鶴葵投來疑惑的目光,搖頭說道:“我隻是想到那位王爺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失去了兩個忠心的手下,還自己送了我們一個把柄,不知會有多惱怒。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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