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翠微山腳十分安靜,各門派的營地相互間離得很近,宵暉衛負責警戒,因而離翠微山更近一些,與那些門派之間的距離稍遠。


    劉助和劉央兩兄弟此時已經摸到了宵暉衛的營地邊上,正準備找機會潛伏進去。


    兩人原本的名字叫劉豬劉羊,名字是他們父親取的,寄托了一個農民最樸實的期望。家裏貧苦,因此兩人未曾上過私塾,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幫家裏人幹農活。惡劣的生活環境磨練了這兩兄弟的意誌,同時也使他們擁有了超乎常人的對於財富的渴望。


    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很多,但更多的是深陷於泥潭當中不可自拔的人。他們的父親曾經帶他們去過一次附近的縣裏,想把家中老得快死的牛給賣掉。那一路上他們所見到的情景,在酒樓中推杯換盞,放肆大笑的江湖遊俠,在街邊四處給人磕頭的乞丐,在賭場外苦苦哀求的賭徒和旁邊青樓門前攬客的煙花女子,這一切都更加重了他們心底的那份渴望。


    但他們二人實在是沒有什麽經商的才幹或者考取功名的頭腦,低微的出身更是雪上加霜。他們每一天都渴望著出人頭地,但每天都仍舊過著平凡卑微的生活。在他們十四歲那年,他們的父親因病去世之後,兩兄弟堅守的底線也隨之消失了。


    他們開始賭博,偷盜,乃至搶劫那些和他們一樣貧苦的人,把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當掉之後就開始四處借錢,借完錢就跑路。殺人放火金腰帶,傷天害理的事情總是比安安穩穩種地來錢快多了。


    直到那個大雨傾盆的夜晚,他們在路邊撿到了一個渾身是傷的男人。他們並不在乎這個男人是為什麽受的傷,又為什麽會倒在路邊。他們在乎的是那個男人包裹裏的大額銀票,還有三本武功秘籍。兩兄弟把這個男人拖迴了自己暫住的山神廟,他們的田地還有破敗的屋子早已被無處討債的人給占了。


    兩兄弟坐在麵目猙獰的神像前,盯著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時不時扭頭看一眼那個包裹。驚雷閃過,兩兄弟抬起頭看見神情扭曲的對方,古怪地笑了起來。第二天,山神廟外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這兩人很快地就揮霍完了銀兩,但那三本武功秘籍他們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們不識字,當鋪更不會收這種東西。


    不過那三本秘籍中一本是內功心法,一本是拳法,還有一本卻是輕功的圖解,他們也靠著這本書半蒙半猜地練起了武功。可能是上天都不肯收他們,還真給他們練成了這門輕功,這兄弟二人也開始做起了賊。


    在一開始,他們也曾經被六扇門的人抓住過,然後扔進大牢裏,但他們當時的輕功實在是太弱了,因此沒有被移交給宵暉衛。偷盜並非重罪,他們又隻對平民下手,打了一頓板子之後關押了幾天就被放了出來。這次入獄並沒有使他們改過自新,隻教會了他們要更加小心,更加狡猾。


    在他們武功逐漸變高之後,他們綁了個教書師傅一字一句地教他們那另外兩本書的內容,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把原本的名字改成了劉助和劉央。


    因為已經有了一定的武功根基,他們倒也不怕那個教書師傅騙他們,等他們確定另外兩本書都學全了之後,也就把那個教書師傅給殺了。


    很快,江湖上就多了兩個有名的飛賊,宵暉衛也開始嚐試抓捕他們二人。恰好照夜明在翠微山收攏流寇,他們兩人也就投奔了照夜明。


    在對周圍各個村子的劫掠當中,他們是出力最大的,並沒有對那些跟他們出身相同的人懷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同情。倒不如說,正因為那些貧民和他們出身一樣,反倒使他們更加享受折磨那些可憐人與劫掠所帶來的快樂。


    正因為他們的武功不強,所以他們對於照夜明抱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因此他們並不覺得眼前這隻隊伍能夠剿滅翠微山寨。


    但無論結果如何,最起碼他們是看不到了。


    在這兩人嚐試尋找機會進了營寨之時,他們就已被暗中盯梢的魚鱗衛給發現了。隻不過他們的輕功不俗,所以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先去準備了一份給他們的大禮。


    他們兩人進了營寨,各自躲在暗處,相互照應,等了許久隻聽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正當兩人沉不住氣,打算起身的時候。一隊巡邏的魚鱗衛從旁路過,兩人趕忙重新躲迴角落。


    隻聽得其中一人開口問道:“這麽晚了,老大叫我們集合是為了什麽?”


    另外一人答道:“好像是和李少俠重新布置了明天上山行進時的隊伍,有些地方要交代清楚。”


    劉央和劉助對視一眼,難以壓抑心中的緊張和興奮,起身遠遠地吊在這隻隊伍後麵。看見他們進了營帳之後,也悄悄摸到了營帳邊上。


    營帳邊的兩人上聽了半天,卻並未聽見任何交談的聲音。劉央心生懷疑,伸手掀起營帳的帳簾,隻見營帳當中空無一人,大喊道:“快走。”劉助聞言一驚,並未遲疑,施展輕功騰空而起。


    就在此時,一張鎖鏈大網批頭蓋臉從空中落下,正好把兩人給罩在了當中,四名魚鱗衛各執一角,圍著正中央旋轉,二人被裹成一團,活像被蛛網纏住的獵物。


    很快,在中軍帳中的李無為與董和便見到了這一團黑色“蠶繭”,把這兩人押送過來的魚鱗衛,也稍微鬆了鬆鎖鏈,讓這兩人能夠露出頭來。


    劉央看見李無為與董和的時候,已經是心如死灰,他雖然從未見過李無為,不過董和他是認識的,但麵上仍舊是強裝鎮定。劉助則已經陷入一種半瘋癲的狀態,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髒話。


    董和走到兩人麵前,蹲下來俯視著兩人,問道:“你們二人可知罪?”


    劉助破口大罵:“爺爺我有什麽罪?那些廢物沒本事,沒機遇就活該死在我手下,他們的錢財也理應屬於我。要不是我出身低,你現在就是我手下的狗。”說完朝著董和吐了口唾沫,卻被躲過。


    劉央在一旁麵色陰沉,並未言語。


    董和伸手拍了拍劉助的臉,說道:“嘛意思弟弟,嗦話別罵街啊。我勸你們還是乖乖開口,把另外十三位頭領的情報都給交代清楚。免得臨死前還要受皮肉之苦。”


    李無為原本隻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此時忽然開口說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劉助見李無為不過少年模樣,譏笑道:“爺爺我跑江湖的時候,你還在撒尿和泥玩呢。過會爺爺死的時候記得離遠點,免得晚上被嚇得尿褲子。”說完之後哈哈大笑,神色瘋癲。


    李無為並未氣惱,淡然道:“我自小在道觀中長大,觀裏有很多書,其中一本提到過把水放於掌心,用陰寒內氣使其凝結成冰,這冰片打到人的穴道上便可使中招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被人稱作生死符。”


    劉助和劉央兩人麵帶嗤笑,隻覺得這是少年幻想出來的瘋話,不然他們二人行走江湖十餘年,怎會從未聽過這一法門。


    “我試了很久,但我自小修行的都是道門內功中正平和,自然是沒法練就這一絕學。但我也從中悟到了另一個法門。”


    說罷,李無為伸出手來,掌中真氣凝結成一薄片。


    劉助劉央二人武功低微,隻以輕功見長,自是看不透這平淡無奇的一手中所蘊含的難度。董和在一旁已是暗暗心驚,暗道自己從前還是低估了李無為的實力,又想到他的年齡,不由在心中感歎長江後浪推前浪。


    李無為將這薄片放到劉助眉心之上,劉助頭顱猛然脹大了一圈,先是毫無知覺,下一刻隻感覺自己仿佛已經人頭落地,全然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神智也漸漸消失,沉浸到一片黑暗當中。


    片刻之後,劉助睜大眼睛,心有餘悸地大口大口唿吸著空氣,涕淚四流,張口說道:“我招,我什麽都肯招,隻求二位留小人一條生路。”


    劉央在一旁看見自己兄長前後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大驚失色,驚恐地看著李無為問道:“你施了什麽妖法?”


    李無為答道:“此法名為鬼門關,並無對敵之用。不過生死間有大恐怖,你們二人若是視死如歸,自然無懼,可惜終究不過是貪生怕死之徒罷了。”


    此時的劉助已經聽不見李無為和劉央之間的對話了,隻顧著痛哭流涕,貪婪地唿吸著空氣。


    董和揮了揮手,讓魚鱗衛把這兩人帶下去,稍後他們二人便會被交給一名專司看管和審問的狴犴衛。


    待到眾人離開,董和對李無為叮囑道:“你這一招千萬別在那些徐州門派的人麵前顯露出來,若是讓那幫喪門老娘們兒看見一定會說你走火入魔練這種邪門歪道。”


    李無為點頭說道:“多謝董大哥的提醒,我心裏有數的。”


    董和知他心中有分寸,又問道:“你怎麽知道那鬼門關的效果?”


    “當時年幼無知,對自己用過一次。”李無為隨口說道,“董大哥明日可是要對上兵家的人,還是軍勢廝殺,不知可有必勝的把握。”


    董和聽了這話,眉飛色舞道:“我跟你嗦啊弟弟,我不是吹,我在當宵暉衛前是領兵打過仗的,手底下好幾百人,明兒個你就瞧好吧。”


    李無為歎了口氣道:“董大哥。”


    董和正說得興起卻被李無為打斷,疑惑地看向他。


    李無為笑道:“一個人說完我不是吹之後,他就要開始吹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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