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曆百二十年九月初九。


    重陽之日,數之極致。


    明皇早就昭告天下,欲於此日,封禪泰山。


    封禪之舉,本就是百年難遇。


    不是所有帝皇,都有資格封禪。


    而當代明皇,攜屠戮萬萬遊俠兒之威勢,誇耀武功。


    百二十年之間,廟堂隱被江湖所壓。


    當代明皇,逆轉大勢,掌握神器,倒也的確有資格封禪泰山。


    可不同於以往的封禪,大都被廟堂之人把控。


    這次的封禪,還沒有開始,泰山周邊,已然聚集了眾多遊俠兒。


    隻是,卻沒有一人,能夠登上泰山之巔。


    泰山之巔,被雲霧遮繞。


    無論是久居泰山的泰山客,還是遊俠兒,任你先天練神。


    走入這雲霧之中,都會迷失掉自身方向。


    隻是有一位幸運的遊俠兒,自稱曾在泰山之巔,看到了一位端坐的身影。


    可還沒有望見其背影,就被一袖掃落泰山之巔。


    “照我看,那道身影,指定就是武帝了。”


    熙熙攘攘的泰山山腳,一位手持木劍的遊俠兒,有些興奮的說道:“百曉生傳江湖以天機,道破武帝已然歸來。


    這個時間,除了武帝,誰還會端坐於泰山之巔。


    武帝坐山巔,靜候明皇來。


    照我看來,武帝出,那位斷新武之路的明皇陛下,一定會吃個大苦頭。”


    一番語罷,這位遊俠兒四周所有人,皆是麵色古怪的看著他。


    遊俠兒摸了摸鼻子,有些奇怪。


    平常這些人,都談興頗佳,與自己結伴而至泰山,也都相談甚佳。


    怎麽如今,一句話都不說了呢?


    遊俠兒心中奇怪,卻感覺自己的衣角被輕輕扯動。


    他轉身望去,卻見留著罕見平頭的冷姓遊俠兒,在朝著自己搖頭。


    遊俠兒跟隨冷姓遊俠兒走至無人之處,輕聲問道:“冷兄為什麽要製止我。


    難道我說錯什麽了嗎?”


    冷姓遊俠兒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這些話,你在任何地方說都行。


    獨獨在泰山之中,將那位武帝與明皇作對比,實乃大忌。”


    “這是為什麽?”


    遊俠兒有些好奇的問道:“難不成,明皇還真能勝過武帝不成?


    武帝在世之時,可是縱橫不敗,鎮壓世界百年啊。


    開創新武之道,晉升世界本身,帶來靈氣複蘇。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武帝功績。


    武帝,就是千年以降,無上大宗師。


    就算是三豐真人,都在武帝城中藏書閣留下了自身的武學呢。


    明皇他,可有任何功績,能夠和武帝相提並論。


    不過是一個屠夫罷了。


    可惜我還沒有去過武帝城,武帝城就被明皇摧毀了。”


    “你也知道,武帝城已經毀了。”


    冷姓遊俠兒有些無奈地搖了頭,輕聲說道:“武帝坐武帝城百年聽潮,縱橫不敗。


    在飛升之後,武帝城就是武帝的標誌。


    若是武帝城不倒,明皇與武帝,絕不會有人認為明皇有絲毫勝算。


    但是武帝城被摧毀,那就是神壇摔落。


    很多被武帝鎮壓天下而不敢表露小心思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動。


    若不然,八千赤龍軍,在如今之世,就算有軍陣集眾之力,怎麽可能掃蕩新武。


    新武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赤龍軍。


    再加上百曉生傳訊天下,彼可取而代之這句話,太過於有誘惑力了。


    誰不想成為武帝?”


    遊俠兒楞在原地。


    手持木劍,遊蕩江湖的遊俠兒,是江湖之中,最最普通的存在。


    提劍橫走,毛頭熱血。


    這種美夢,江湖大把的人都在做。


    可他也不普通。


    江湖這座名利場,他在其中起伏數個年頭。


    居然還是木劍在手,孑然一身。


    他不會去思慮,如何能夠成名,隻是單純的喜歡提劍橫走,僅此而已。


    對這樣的傻小子來說,這些心思,他真的很難理解。


    那可是武帝啊。


    沒有武帝,他們這些遊俠兒,怎麽可能與那些大門派的弟子相提並論。


    新武人人如龍的開創者,怎麽可能被取而代之呢?


    “我就不想成為武帝。”


    遊俠兒將木劍提起,眼神之中,有些不服氣。


    “武帝就是武帝。


    除了他,誰也沒有膽子,開創新武。


    世界晉升了是不假。


    武帝沒有飛升之前,也不過是練神大宗師。


    這些年,單單我見過的練神大宗師,就不下十指之數。


    可是這些練神大宗師,哪怕是凝聚了法相的練神絕頂。


    與百二十年前的武帝,沒有任何的可比性。


    甚至於,就連那時候的先天宗師,都未必能夠比擬吧?”


    遊俠兒臉都被漲紅了。


    手中木劍,被他舉起,直指天穹。


    “我的確沒有經曆過過往歲月。


    可是我喜歡讀書。


    書中,從沒有一個時代,如今日一般,江湖廟堂,齊頭並進。


    在武帝之前,江湖,隻存在於野史之中,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可如今,江湖一動,廟堂不安。


    江湖愈發深邃,也愈發高遠。


    如今的江湖之中,有無限的可能。


    白衣仗劍,除魔衛道,不再是那些天資卓越,生來名門的大派弟子的專利。


    新武廣傳天下,隻要願意,千般武學,總有一門,是為你而生。


    隻要你願意,每一個武夫,都有可能,成就真龍。


    我雖然不是讀書人,但也知道,武帝對江湖而言,做出了多麽大的貢獻。


    套用我老家的一句俗話,這些人,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


    冷姓遊俠兒,望著眼前出離憤怒的遊俠兒,有些恍惚。


    開創新武,人人如龍。


    那位若是知道有人這麽為他辯護,應當會很開心的吧?


    “隻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你。


    武帝若是敗了,他們必會蜂擁而上,隻求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取而代之。”


    冷鋒輕歎一聲。


    這就是人性。


    不管你之前對其有何等的恩情,隻要利益足夠大,反目成仇,不過一念之間。


    “不可能!”


    遊俠兒眼神閃亮,堅定地說道:“武帝,絕不會敗!


    武帝一生無敗,明皇,絕不可能勝他!”


    冷姓遊俠兒一愣。


    武帝一生無敗。


    這句話,他曾經聽那道拳意化身一字一句的跟他說過。


    可明明是他有實無名的弟子,他比之遊俠兒幸運如此之多。


    耳濡目染之下,他居然,都沒有遊俠兒這般的自信。


    自信武帝一生無敗。


    無論是何等頹勢,都不會落敗。


    冷鋒抿了抿唇。


    手中一道鎮封符印一閃而過。


    武帝不會敗。


    他來此,就是助武帝,戰而勝之。


    “喲,溫小子,你瘋了不成?”


    一道輕佻的聲音傳來。


    冷鋒和遊俠兒抬起頭來,望向前方。


    隻見一位身著布衣的中年漢子走來,冷笑道:“明皇陛下的赤龍軍,已經離此地不過五裏。


    你居然還敢大放厥詞,當真是不知死活。”


    木劍遊俠兒眼神一瞪,手中木劍舉起。


    “什麽赤龍軍,不過是那個屠夫手中的屠刀。


    而屠刀,對準的,正是我們。


    你也的傳新武之道,居然如此言語。


    你若再如此,休怪我不客氣!”


    “嘿嘿,大人,您聽到了吧?”


    這中年漢子嘿嘿一笑,絲毫沒有動怒。


    而是將背彎下,對其身後說道:“這小子,一路上就一直吹捧武帝。


    剛剛還說武帝一定會勝過陛下,重振新武。


    還請大人明鑒!”


    噠噠之聲響起。


    一匹棗紅馬,緩緩走出。


    那棗紅馬之上。一身負赤色鎧甲的男子,眼神流轉之間,有神光閃爍。


    手中紅纓槍上,有罡氣流轉。


    溫姓遊俠兒眼神一縮,驚唿道:“赤龍軍!”


    眼前之人,分明就是軍伍裝扮。


    而看其樣子,不過是軍伍之中,最最普通的士卒打扮。


    罡氣流轉,先天宗師。


    能以先天宗師為士卒,這等大手筆。


    天下精兵無數,唯有赤龍軍。


    紅纓槍,棗紅馬,先天宗師赤龍軍。


    “明皇座下赤龍軍斥候林青,見過閣下。”


    棗紅馬上的赤龍軍麵覆赤色麵甲,眼神,卻自遊俠兒的臉上挪開,望向了冷鋒。


    “明皇陛下即將帝架泰山。


    江湖已然被吾等馬蹄踏碎。


    何必如此冥頑不靈。”


    冷鋒抿了抿嘴唇。


    先天宗師而已。


    已然超凡六階的冷鋒,換算成這方世界的境界,就是先天大圓滿的極境宗師。


    可是真正讓他忌憚的,是這赤龍軍身後的人。


    八千先天宗師,結成軍陣。


    天人尚且退避,更何況是卡在超凡六階的冷鋒。


    斥候已然來臨。


    赤龍軍大部隊,絕不會遠。


    冷鋒手中握著的符印,乃是他前往武當山,所求來的。


    武當山中三豐真人,避世不出。


    可這道符印賜下,卻囑咐冷鋒,最後時刻,這符印,自可定乾坤。


    既然是最後時刻,那他就不能在那之前,將自己置於險地。


    故而,冷鋒一言不發。


    可他一言不發,不代表別人如此。


    “明皇馬踏江湖,的確是好大的威風。


    可這裏是泰山之巔,天下矚目之地。


    明皇無道,以殺戮為武功,不覺羞愧嗎?”


    遊俠兒雖然得承新武傳承。


    再加之如今世界靈氣複蘇的東風。


    卻依舊沒有晉升先天。


    先天之境,是徹底的超凡脫俗,成就超凡生物的境界。


    就算是如今之世,也不可能人人皆是先天。


    想要人人皆是先天境界,傳說之中不如狗的洪荒世界倒還差不多。


    為何學武。


    是因為武可止戈,武者憑借武力,自然不懼麻煩上身。


    這就是一種底氣。


    可學武之人千千萬,又有多少人,在麵對大勢和遠勝自己之人,依舊能夠直抒胸臆的?


    遊俠兒擲地有聲,手中木劍直指那赤龍軍。


    在場諸人,麵色各異。


    中年漢子瞠目結舌,想不明白眼前的遊俠兒哪來的膽子。


    赤龍軍則是冷笑一聲,覺得好笑。


    而冷鋒,麵上,卻是讚賞。


    境界不同,眼界也不同。


    卑躬屈膝的中年漢子,沒有自己的堅守,赤龍軍斥候來臨,便轉手將自己之前的夥伴賣了。


    以他的思想,自然無法理解為什麽遊俠兒敢仗劍指著赤龍軍。


    而赤龍軍,先天宗師的底氣,讓他對遊俠兒的木劍不屑一顧。


    冷鋒雖然是超凡六階,可是走一步登天之路的他,對練神的理解,反而比之大部分練神大宗師更深。


    練神之境,信念凝形。


    直抒胸臆,赤子之心的遊俠兒,雖然天資不算上佳,這個年紀還沒有入先天。


    可隻要初心不改,他入練神,反而是一片坦途。


    大器晚成,就是遊俠兒這種人。


    “木劍在手,你真以為,你是昔日的獨孤求敗不成?


    草木竹石,皆可為劍,終至劍道至境?”


    赤龍軍拉動韁繩,居高臨下目視遊俠兒,麵甲之下的眼神,如同寒冰、


    “亂臣賊子,正好以你的血,為陛下的封禪大典添上一份祭品。”


    遊俠兒抑製住自己身體本能對赤龍軍的畏懼,一劍此處。


    赤龍軍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


    一劍刺出,似有海潮之聲。


    觀洞庭湖潮而劍道初成。


    這是昔日與龐斑一同飛升的覆雨劍客浪翻雲的覆雨劍術。


    覆雨劍術,這可是天人劍術。


    在舊武時代,那是可以引起腥風血雨的絕世神功。


    可是在新武時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遊俠兒,都信手拈來。


    “神功隨意拋灑,俠以武犯禁,到了最後,江湖勢大難製是必然。


    鏟除新武,果然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赤龍軍心思電轉。


    紅纓槍刺出。


    沒有任何招式變化,最是樸實無華的一刺,可先天罡氣加持之下,遊俠兒的木劍,卻被直接轟退。


    木劍,險些斷裂。


    “能接我一槍。”


    赤龍軍咧嘴一笑,輕聲說道:“不知道,下一槍,你是否能夠接住。”、


    遊俠兒抿緊嘴唇,手中木劍,再次刺出。


    覆雨劍術,洞庭湖觀潮而悟。


    遊俠兒在洞庭湖,以劍擊潮三萬次。


    木劍斷折近百把。


    這才將覆雨劍術堪堪入門。


    此刻,豈有因一時失利,而不敢出劍的道理。


    劍出,無悔!


    遊俠兒氣血翻湧,卻依舊木劍直刺。


    此劍之勢,愈斬愈烈,一往而無前。


    天地之間,似有浪潮起!


    ——————————————


    泰山之巔,雲霧漸漸散去。


    一襲青衫,緩緩起身。


    “此戰未終之前,泰山無人能進。”


    與他目光對視的,是龍袍加身的明皇無極。


    “赤龍軍,進軍!”


    明皇冷笑一聲,敲擊扶手九下。


    八千赤龍軍,齊聲怒吼。


    戰陣連接,血氣衝天。


    九天之雲都被衝擊至虛無。


    青衫微微皺眉,一指點出。


    隻一指。


    八千赤龍軍血氣天柱斷裂。


    而後,八千人齊齊氣血翻湧,被無形之力,推離數丈。


    “小懲大誡,再敢衝陣,反手滅去。”


    青衫束手而立,泰山之巔風起雲湧。


    武帝泰山一指退萬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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