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得我?”


    他卻一笑,隨著那一笑的是緩緩摘下的鬥笠,“連你的未婚夫都不認得了?”


    未婚夫……,虧他叫得出口,負心漢——阿儲。


    我是麵心雙冷,他卻是滿心歡喜,朝我行來,眼裏滿是滿是清澤,“玉徹,我好想你,好想你,你曉得嗎?”


    我斜著眼,朝他一覷,“是嗎?”


    他怔了怔,又點了點頭。


    掙開了他的手,又退了退,“阿儲,你這記性倒不是很好,幾年前的一夜,月下林深,同佳人做交頸鴛鴦的可是你?這才過去多久,你便轉念想我了?小妖我真真是受寵若驚。”


    他一愣,緩半晌,“玉徹,萬載前,我負你皆因我尋到了生父,我並非逃而是…”


    我一揖手打斷了他的話,“那小妖我須得道上一句恭喜了。”


    這一揖倒讓我想起了九萬年來刻意忘卻的一些事兒。


    彼時他還是新來不周山的小妖,一直給不周山招來蛇獸的小妖;彼時我還不曉得《經稗》有那麽一段關於龜蛇玄武的記載;彼時我還同他做了朋友,為他驅走了小妖。


    九萬年著實夠長,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便日積月累,以至於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九萬年前,不周山受了女媧上尊的一道恩澤,一重結界,與世隔絕,表麵上是囚禁我們這等妖仙,實際上是給了我們一方樂土。


    約是三月三恰逢西王母的蟠桃盛會,不周山頂甚少的寥雲多了起來,緊隨雲聚的是場雨,而雨後便多了一個他立在千壑洞外芙蕖池塘前頭。


    他的樣貌約是十五六歲,一身破衣,眼神怯怯,出於禮貌,我朝他一揖,他卻望著從洞穴裏出來的我抖了抖,一個失足,徑直紮進了那一池子芙蕖裏頭。


    少不諳事,便一個白綾將他從池子裏撈了出來,他濕漉漉的縮著,眼裏漣著澤,口中卻念叨著,“別打我,別打我,我馬上走,馬上走。”


    分明是個成年的妖,卻怕成了這副模樣,我瞧著可憐,便在他身側撫了撫,“莫怕,莫怕,不會有人欺負你的,我保護你。”


    他抬頭一望,眼裏閃過千山萬水,瞧我好如初晨之陽,略略的點了點頭,又指了指那芙蕖池子裏奄奄一息的老龜。


    “姑娘…求您好好保護我家主人,寮儲殿下…老奴走了。”


    其實罷,對於這種生死之事,我素來是麻木的,又不是我熟悉的人,死了有就死了,瞧了瞧老龜那一身子肉,燉個烏龜蓮子湯,應該不錯。


    他卻哭得厲害,還非要埋了那老龜,我卻也沒辦法,總不至於前腳答應照顧他,後腳變把他親人給燉了罷。


    夜間帶著他迴了偌大的洞穴,四目相望也不曉得怎麽個照顧法,西王母的蟠桃會忙,上泰仙山忙不過來,姐姐便去幫忙了,估摸著得一兩個月罷,眼下倒是真真的為難我了。


    “仙…姑…”他怯怯朝我望了望。


    仙姑!哈哈,千年來第一次聽到這麽個稱唿,心頭一喜,得意忘形,踮起足尖,摸了摸他濕漉漉的頭,“不錯不錯,姐姐會保護你的。”


    誠然他比我年紀大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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