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族裏就在傳陳飛長時間以來如何孝敬父母、親善兄弟、照顧族人的選進事跡,有事實有人證,傳得有板有眼的。特別是照顧族人這方麵最為動人,陳飛長時間幫助陳越家耕地、播種和收割莊稼,尊重陳伍氏嬸娘,關照陳越兄弟,在縣令的教化下,陳飛還幫助他家建了一個小水車,讓有寡有幼的一家輕鬆灌溉麥田。當然三架大水車,也是在縣令的指導下,陳飛帶領人完成的。


    剛開始傳的時候,還有人說閑話,暗地裏指責族長不厚道。可兩天後,就再也沒有說閑話了,而且有心人在說陳飛的事跡時,更多人在附和。


    有天夜裏,有人敲響了陳越家的門。之後,陳越就知道了,族長家給每家每戶都送了一斛麥子。當然,陳越家沒有。


    “娘,我們離開這兒吧?”好幾天陳越都沒有說話了,這天他開口給陳伍氏說。


    陳苗也感受到了,全族對他家的疏離,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兒啊!”陳伍氏抹著眼淚說,“我們能去啥地方?離開了村子,我們就沒有土地,就沒辦法活下去。這地和房,是你爹留下的,你爹的墳還在這兒,我們不能離開。”


    “去外祖家。”陳越又一次說。


    “你外祖家人多地少,每年收成僅夠糊口。我們去了養不活。”


    除非陳越證明了他的倍產目標,這樣他的幾個舅舅才有可能收留他們。要不然,自家人都吃不飽,誰還管得了外甥。


    脫離族群,這更不可能了。一旦陳越要與原宗族劃清關係,那他家就可能會立即失去戶籍,失去土地,要不了一天就會被人抓去當奴隸。


    除了當官外,要與宗族劃清關係,隻有一種方式投靠其他親戚。而且還是在兄弟倆沒有一個成年的情況下,才可以。


    陳越今年十三,離成年十五六歲,還有兩三年,他認為自己有機會。


    “娘,你再忍兩年。”陳越咬著牙說,“最多明年秋天,舅舅們就會同意我們投靠。”


    他想到隻要自己的倍產計劃成功,幾個舅舅看到自己的種植技術,肯定不會拒絕自己家的投靠。


    “好的。”陳伍氏不清楚陳越的計劃,他以為這隻是兒子的安慰語。


    “小苗,明天開始,跟我一起去撿狗屎、雞屎,還有人糞。”陳越摸摸陳苗的頭,又細聲地說,“不要在意別人的取笑,最多苦兩年,哥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族人或許會排擠、嘲笑他們家人,但一般不會被族人毆打。大家之間也無仇無怨,最少他們家沒有對不起任何族人。當然,鬥米恩升米仇機率不小,特別是族長家,搶了別人功勞,最好的掩人耳目,就是殺人滅口。


    要想不被滅口,就不能閉口不言,也不能躲著族人。必須開口暢言,極力地稱讚陳飛,多說好話,別人說的要讚同。在被排擠時,無離單獨立足,就隻能附和,哪怕是假意的也要真做。


    陳越決定天亮後,挑一斛家裏的粟穀去族長家,要當著眾多族人的麵感謝陳飛這些年的照顧,平時放低姿態,看能否消磨掉,或降低他們的戒心和防備。


    人在屋簷下,想要平安活下去就得低頭。


    真tmd有史以來,最憋屈的穿越者。


    最近,有冒出來殺了他們全家的想法,可看看自己這細胳臂細腿的,就直接放棄了。又想像其他穿越者一樣,設計點陷阱坑殺他全家,可想了想,自己沒有那麽聰明,就算能坑殺一兩人,對方家卻有七八口人,到最後自己的結局估計更慘。


    想來想去隻有低頭認輸。


    天亮後。


    “越小子,你幹嘛去?”路人有族人問。


    陳越放下擔子,抓了一把粟穀,然後又讓它們從手中滑落到筐裏,笑著說:“去族長家,感謝他對我們家這些年的照顧。要不一起去?”


    他決定從現在起,不再叫陳修為大伯了,隻稱唿他為族長。


    “不了,不了。某還要去看下麥苗的長勢,現在有水了就是好啊。”路人擺擺人拒絕。


    “對、對、對,這得感謝飛二哥。”陳越又挑起擔走向前走。


    三百米的距離,陳越走走停停無數次,有人要跟著一起去,有人尷尬地拒絕了。


    陳修己得到小兒子稟報,陳越挑著一擔粟米來送禮,主要是感謝族長家近年來照顧。他其實己動了殺心,自己的二兒子要被舉孝廉,自己編了那麽多故事,唯一的缺口就是陳越,因為很多事情是陳越做的,要是在官府下來調查時,陳越推翻了這些事,他們家可能吃不完兜著走。


    現在想要擋住陳越前來,肯定是來不及了,因為還有七八個族人跟著他一起來的。陳修心想,隻有等他來了再看看。


    族長家大門前,十多人站亂遭遭地站了一地。


    “族長好,飛二哥好,各位好。”陳越放下擔子,然後恭身請安。


    陳飛哼了一聲,抬頭看天。


    陳修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肯定不會亂來,他笑著問:“越小子,你所來何事啊?”


    靠,居然拽上文了。


    “迴族長,我是來送謝禮的。”陳越低生下氣地說,“首先,感謝族長在我爹去世後,對我家的關照。其次,感謝飛二哥對我家的幫助,才讓我們一家老小不會被餓死。還要感謝飛二哥帶領我們修建了水車,讓全族人從此不會缺水,此乃功德無量之事。”


    功德無量是佛家用語,不過此時佛教還未傳入中國,陳越也相當於給他拽了一下文。


    “這就過了,幫護弱小族人是某家該做事,不用來特意感謝。”他拒絕收禮,然後又問道,“這功德無量是什麽個說法?”


    “就是功德很大,無法丈量的意思。”陳越說,“還請族長收下,如您不願收下,我們將心感不安。族長家幫助我們,我們又有迴禮。過幾天官府來來人考察的時候,如果有我如實將此事稟報。我想上官們肯定還會讚賞族長的教化之功,再算上我們族內近年無枉死之人,除了飛二哥能順利得到征召,說不定族長還有可能問鼎鄉老。族長如不收下,我們家就再也沒有麵子在族裏活下去了,隻得跟母親迴娘舅家。”


    問鼎肯定是不能這樣說的,陳越沒有管那麽多,隻要把對方飄揚得高興了,不對自家下死手就行。


    陳越話裏的意思是說,你收下我的禮,就表示你不會動我家,我家還能幫你們在官老爺麵前說說好話。如果不願意放下殺心,那我們就跑到陳伍氏的娘家,那時我們想怎麽說就怎麽,看你家能不能當成官,或能不能好好當官。


    “飛兒,接下你十三弟的謝禮,讓族人們真正見識某家的血緣親情。”陳修勉強打起笑臉說,“飛兒,你為官以後,更要照顧某家的族人,他們是你的根基。”


    陳修的大概意思就是,你聽話我們就算了。不過你也小心點,別亂說,否則我兒當官後,讓你吃完兜著走。


    在族人的歡唿下,兩人互相致謝,陳飛昂揚地接下了粟米,裝入自家倉庫後,把筐還給了陳越,還表現出十分熱情,話裏話外都是小子,以後聽話點,我罩你。


    陳越歡歡喜喜地迴家了。


    可一到家,他就丟下籮筐,倒在床上無聲哭泣。他痛恨自己的軟弱,又恨陳修家為了一點利益,居然差點不顧血緣親情對他家下死手。


    陳伍氏坐到床邊,陳苗爬到床上,一家三口都在流淚,還都不敢出聲。


    不是說古人都是老實嘛,不是說古人都好騙嗎,為啥老子遇到的一群老農都是賊精賊精的。反過來一想,也不是他們聰明,而小聰明,說白了就是利益動人心。再想想,這時候的宗族的管理還不是特別的強,再過幾百年,宗族就厲害得多了。幾百年後,所有的地都是宗族領導人所有,你這些族人所種的地都是族裏的,非直係族人,基本上與佃農無異。


    從這天開始,全族人都認為陳越家都成傻子了。因為兄弟倆在完成農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挑起兩個籮筐,到處找狗屎、雞屎,還有惡心的人屎。


    “哥,這河邊哪有屎可以撿啊?”陳苗和哥哥一起坐在河邊看水車,又覺得今天撿得不夠多。


    “我就想在這兒坐坐,想想事情。”陳越向水裏丟了一塊石。


    “哦。”


    看著還在轉動的小水車,陳越都有點驚訝,雖然還是嘎吱地響,但沒有被河水衝倒或損壞。在他的計算中,早該壞了的水車,堅持了一個多月了。可它現在沒有用了,就像自己一樣,失去了價值。


    有股怒氣直衝上頭,陳越拿起扁擔,衝上去就要砸毀這架小水車。


    這時,有人來了。來的是兩人,他們或抱或拉地製止住了陳越,小苗想上前幫哥哥的忙,結果人小力氣小,不堪一用。


    兩人不是本族人,也不像是黃家的人,看年齡也就十四五歲。陳越這就怒了,“你們要幹啥?”


    他轉到眼睛想,要不喊點族人來打這兩人一頓,自家兩兄弟肯定打不過,找火旺的兒子來,就一定能打翻他們,反正自己最近正有一股氣沒有出處。


    “兄台,這上好的水車,你為何想要拆毀它?”其中一位身材較好,麵相俊朗的少年供供手問。


    陳越看這少年行止禮貌,語言還比較得體,就沒有找人打他一頓的想法了。他也拱拱手,帶著略有不甘情緒迴道:“沒有用了,看它立在這裏礙眼。早晚都會壞掉,不如拆迴家還能有幾塊柴火,留在這兒說不定哪一天就被水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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